第五章(2 / 2)
“滚开,休要触我!彼时确是本座有眼无珠识错了人,以至落得今日下场。”他无力挥击,只好逞口舌之快。
允隈听而不闻,拨开他胸前衣襟,里头仍是昨日捆扎的白绢,并未渗血,于是说道:“师傅何以怒不可遏?昨日果真是徒儿的不是,下手没轻没重,累得师傅受了一日皮肉之苦,徒儿心里好生难过,已面壁忏悔了一日,望师傅多多担待,原宥徒儿的过失。”
卢卉忍无可忍,在一旁嗤笑出声:“嗬,你用不着装模作样了,此处又无旁人,大家也并非不知你真面目如何,戏码却又演于谁看?哼,归根结底,你这般蓄谋算计,无非是想逼宫,篡夺掌门之位,奉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不得掌门亲自授以“沁雪之剑”,举派上下何人服你?”
允隈淡淡瞥了她一眼,目中寒意沉沉,愠声道:“你可否相信,鄙人纵然不才,却有千百个法子令你住口!”他冷随眼出,寒彻入骨,卢卉只觑了一眼,便如目击一头穷凶恶獒一般,心头不自禁发憷打颤,后背已是汗流浃背。她虽娇纵惯了,一向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更是全派呵护的掌上明珠,占了身份优势,生来便得全派上万余名男弟子钟情,自然恃宠而骄,但见惯了少年青年的知幕少艾,最惊惧的便是男人不为她美貌倾倒,威胁恫吓之下,立即吓得心惊肉跳,乖乖的默不作声,只往爹娘身旁靠拢。
“罢了,事已至此,落在你手中,要杀要剐只得悉听尊便。如若不惧万人唾弃,你就动手罢。”怒完了愤完了,鹭扬妥协屈服,视死如归的闭了双目。
“唉,师傅。”允隈蹲身与他平视,态度立时变厉为和,放软语调:“你何苦同徒儿这般较劲儿,左右我是您唯一的继承人,这沁雪剑早晚都得交托于我,既然如此,你不如眼下便将之取出,好令徒儿观瞻一段时日,饱饱眼福过过瘾。嘿嘿,徒儿天赋异禀,将笑岸峰交接我手,定不至给师傅丢脸。待徒儿心满意足,自然便会将“沁雪剑”完好无损归奉于你,还师傅一个人才鼎盛、领袖江湖的笑岸峰,且看徒儿如何叱咤风云。师傅日理万机,这几天也着实累了,便趁此机会好生颐养颐养。”
不对鹭扬用强,除了知他脾性吃软不吃硬之外,另也掺杂了些许人之常性。允隈入笑岸峰以来,一直不受其他同门待见,唯一对他推心置腹之人,便是这个师傅,自从名分一定,鹭扬便分外看重这个徒儿,将一生绝学倾囊相授,人非草木,允隈自然虽脾性偏激,却也看得分明,是以如今,他还能耐着性子没脸没皮的实施软磨硬泡。
鹭扬终于肯拿正眼瞩目于他,意欲伸手去抚他额头,到底还是抬不起来。吁了口气,叹道:“你说得不错,我既拣了你为徒,自然便是选你为下一任掌门的继承人。你若循规蹈矩等上几年,我未必不肯授剑,可你狼子野心,急功近利,非继任掌门之材。我若将笑岸峰交在你手中,指不定要酿出什么祸事。徒不教师之过,与其看你误入歧途,害人害己,不如我一死以谢本派。”他本是疾言厉色,但心疼徒弟,对方以软相磨,他虽心如磐石,嘴上却硬不起来了。
“何况兹事体大,为师一人也做不了主,你需先得人心,倘若本派推崇数众,长老也均鼎力支持,我自是放心,可你竟连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亦干得出来,叫我如何信任于你?”
“你就莫要痴心妄想了,想当掌门也不是你这样当发。人家君子拓展抱负,是要拿真本事硬实力,那些离经叛道、靠卖弄鬼蜮伎俩的跳梁小丑怎成气候?”虽说十分恐惧他的阴狠,但卢卉终究是卢彦与伊晚之嗣,胆魄匪浅,憋了须臾,复又叽叽喳喳鄙夷开来,望向允隈之眼尽是不屑。“在我看来,你不过一个卑鄙小人,得鱼忘笙,终究不得善终。”
“真本事?硬实力?”允隈挑眉,看向卢卉时,眸中又变成了适才阴森森冷冰冰的形容:“真本事便是,你几个如今受制于我,死活不由自主,尽皆捏于我手。至于君不君子,那便无关紧要了,自古以来,成王称霸者,又有几人是正人君子了?没几分手段,怎能堪担大任?如令尊令堂这般,风光了几十年,最后沦为待宰羔羊而束手无策?莫非这便是你口中的善终?”
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事一人,冷笑道:“不错,我是跳梁小丑,那么正人君子又是哪位?你盼着等他来救你么?不妨同你直言,他眼下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只怕你要大失所望了,哈哈哈……!”思及此,他得意大笑。
卢卉猛然面色一变,厉声道:“他……他,你……你将他怎样了?不会……决计不会,他武功高强,你不过只会暗箭伤人,在高手面前不过是小把戏,怎伤得了他?你休想乱我心神,胆敢动我一根汗毛,他非将你千刀万剐、血债血偿不可!”
允隈笑容依旧,抱臂点头:“确实,我便只会暗箭伤人,可双拳难敌四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武功再高,难不成还能以一敌万?再者,人家红颜知己数不胜数,我便是将你杀了,他也未必甘愿替你报仇雪恨,否则他那些红颜知己岂非打翻醋缸?”
一听到“人家红颜知己数不胜数”一句,卢卉立即软了下来,非是无话可驳,而是连她自身亦对此讳莫如深。允隈一针见血,确实令她哑口无言。咬紧牙关委屈垂头,彻底语塞,心头却忍不住意乱情迷,寻思着倘若自己当真死于非命,那个人是否会心存愧疚,稍辞怜惜?为她伤心为她愁,为她悲愤为她忧?
提到卢彦,他面上大有怒色,却不至七窍生烟,保持了他这个年纪应有的风度素养,见闺女难堪只道:“年轻人胸怀大志本是好事,无志怎能成学?原该心存抱负。可你施行的方式有谬,那是你的失误。既有大道可证,何必非走歧途?成大事者确实需得身具运筹之心,可你算计旁人倒也罢了,而今竟连师长都成为你的奠基石,连身边最亲近之人也算计了,此乃违背伦常之大悖,这条路并非长久之计,即使功成名就,也必一无所有。浪子回头为时不晚,我劝你还是趁早收手为妙。”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谁不曾年少轻狂?当年我堪堪尚处你这个年纪,便看过许多俊才贤彦的鸿鹄之路,同你一般狂妄之辈大有人在,当这些人无一例外,均以铩羽率败告终。”
允隈已听得极不耐烦,豁地起身,拔剑出鞘,往卢卉颈中一架,喝道:“那些功败垂成之人不过是些樗栎庸材,岂能与我混为一谈?大长老即使费尽三寸不烂之舌,也休想动我心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