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风潇游大忭,虽面色苍白,心头却喜形于色,但脸上却没表现出来,佯装苦笑:“咱们既是仇敌,你何必在乎我的死活?你适才直言要同我讨债,趁我尚有一口气,这就来讨罢。”闭了双目,昂起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形容。
月骨鸢此番真正给怼得无话可说,她凝视风潇游默了半晌,心头百感交集,忽然冷笑起来:“你以为自己魅力无埒,我此生非你不可,绝难舍得杀你,遂有恃无恐么?可这世间事有哪点能由得人做主?纵然你聪明绝顶,也无法算计天命。即使我确曾立誓绝不嫁于旁人,这辈子也绝对不会下嫁于你了。从前,你的好我求之不得;可如今,你再好我也只能敬谢不敏。哪怕你身边再无一位红颜知己,哪怕你说自己有多一心一意,再怎样许诺也无济于事。”似有若无中,她梦呓一叹。
她说这话时目光迷离,深邃而幽远,似有千言万语内蕴其中。
她那句“这世间事有哪点能由得人做主”说得尤其怅然,风潇游为她突如其来的莫名之言懵了片刻,似乎怀了其他的弦外之音,更像内附其他不为人知的隐情,有意咨询究竟,但头脑里阵阵晕眩一波又一波席卷而来,已无力启齿,终是没能盘问出口。
月骨鸢不去理会他的异样,自喁自哝,面上是罕见的悲戚之色:“你以为我不会杀你?你只道自己在我心中依旧占据位置,却不知我心中有些位置来得比你重要。真逢万不得已,我也绝计不会因为是你而心慈手软。”
她喃喃够了,竟倒转瓷瓶,仰头灌了一口下去。风潇游看中眼中,有意阻挠,却连动动手指也难,眼睁睁目睹她口服异物,说了声“不要”,只因其音如若蚊呻,就连自己也听不真切。
月骨鸢服下白末,打坐调息,运转真气流走于奇经八脉,来回两个周天一过,竟全无滞塞,体内亦无别样不适,知这白末即便不是解药,也绝非有害毒物,即使治不好人,也绝不至吃坏了人,于是侍候风潇游吞下少许,静观其效。
就见风潇游服了白末后脸色立马便微显红润,精神逐渐恢复,大喜之下,立即催动内息游走,加速药力生效。他越是运功,内息便越流畅,过不多时,沛然雄混的真气已全成复原,在体内奔行如风,遗孀泪已尽数清除。
待恢复如初,他一跃起身,又是才来时生龙活虎的形容。短短个把时辰,他却出生入死了一个轮转,此番痊愈,大有恍如隔世之感。他并未因绝处逢生而喜,见月骨鸢转身欲行,将赟凰别回腰间,拽住她衣袂道:“你要到哪里去?”月骨鸢甩开他手:“你拉拉扯扯干什么,我要到何处去同你有甚相干?休要多管闲事。”一见情郎无恙,她也恢复了刁钻脾性。
碰了钉子,风潇游也不气馁,笑道:“既已至此,咱们结个伴儿,一路同上笑岸峰如何?我师兄师嫂有难,我非得……哎哟不好,耽搁这么久,这可误了大事啦。月骨鸢本是毫不停留,一听此言,蓦地顿足,挑眉道:“你是关怀你师兄师嫂?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担心你那娇小可人的小师妹罢。哼,我早知你死性不改,果然天下并无不偷腥之猫。”
风潇游受了冤枉,无暇辩解,牵了她手觅径便奔,边奔边急:“我小师妹玲珑剔透,我自是担心她,可我同样挂心我师兄师嫂,他们来信求援,不知遭逢何等大难,我需尽快前往,助其一臂。眼下坐骑已失,只有徒步赶路了,好在翻过这座山头便有一镇,或可借马,明日多半亦可来得及赶上。”月骨鸢挣脱他手,嗤道:“你的德行我岂有不知?甭管你如何花言巧语,我是绝不可信。我今日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你爱去关心你小师妹便去,总之两条路径二选一。我也不为难你,自个儿拿主意自己任拣。”
她深知风潇游在女人面前善于卖弄唇舌,不待他出言相哄,紫衫飘荡,顷刻间已往来时路奔出半里,只言片语亦未留下,就此扬长而去。
风潇游往她离去的方向默视半晌,彷徨当地,怅然若失。他心里很难过,有意追去,但还是遏止了自己的冲动。适才月骨鸢那番暗含深意的一席言辞还在脑中萦绕回响,他不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居然会说出那样果决的一番话。
没有浪费太多时辰,他径直往东而行。
这一晚闹得精疲力竭,乘夜徒步翻山越岭,更绝疲惫,但他再不敢稍做片刻停留,翻过山头去镇上马了匹黄毛瘦马,继续驰骋。
此马是不知名杂驹,自然比不得他来时所乘的那匹赤兔,即使快马加鞭,午时之前也决计无法赶到笑岸峰,生生拖到申牌之初,方才将将抵达。饶是如此,瘦马也累得口吐白沫,当场僵躯而死。
笑岸峰是武林中名望颇高的泰山巨擘,创派将近二十年前,如今的大长老卢彦便是创派祖师。
他入门不过三年有余,后来下山历练,人生遭遇天翻地覆,因缘际会之下成了雒圜山无羁派之主。因得了师门允可,虽擅入别派,违背武林公规,却也并非为人所不齿,依然同师门来往密切。
笑岸峰高耸入云,放在寻常,山麓之下的入峰必经之路上定有僮仆门生把守站岗,但风潇游攀上山腰,一路畅通无阻,并未发觉半条人影,暗叫奇怪,心头却愈加惴惴,隐隐约约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此时,笑岸峰的后山密室之中,一团漆黑的石室里,有九人盘膝而坐。
这九人围城圈子,各居一席,面上不约而同均显肉痛之情,正各自权衡,在两项件都十分要紧的选择之中做出艰难的取舍挑拣。琢磨半晌后,脸现扼腕唏嘘之色,心底皆已有果。
九人中央,一人负手而立,来回踱步,问道:“大家可都已决定了?兹事体大,一旦散功,后果可想而知,奉劝各位还是三思为妙。”他气宇不凡,约摸弱冠左右的年纪,右半边脸上挂了张银制面具,呈秃鹫状,甚是英俊雄健。有了这张精致的面具相饰,更衬得他气度非凡,有尊王之质,说出口的话一字一词也都语出朗朗,傲蓄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