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黄河(1 / 2)
“神剑军刀佛杖,青山白发红妆。
湖间执笔判阴阳,笑看沉云浊浪。
鬼帝妖君魔将,狂雷定海玄霜。
塞上煮酒饮天罡,不见明尊金帐。”
有着武林第一传奇之称的诸葛阴阳,不但是西江月上的湖间执笔判阴阳,更是这一阕广为流传的西江月的作者。
唯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位传说中的诸葛先生,居然是一个年仅三十六岁的女子,而且平日里竟是一副貌不惊人的道姑形貌?
这一点,若非有江浊浪和小雨的确认,南宫珏说什么也不敢相信。
渐渐地,他不禁回想起了好几桩往事:
当日在庐州城外的客栈里,太湖鬼门原本要拿来竞拍的黄山浮丘峰上李九四的藏宝,其消息来源,正是出自这位诸葛先生之口。
甚至连少保大人临终前曾留下半部没来得及写完的反掌录,追本溯源,也是由这位诸葛先生传出的消息
——关于这一点,最开始是在湖州城外夺情公子谢王孙的口中得知,然后在刚刚落幕的天香阁武林大会上,也得到了群雄一致的确认。
以此观之,那个道姑多半并未说谎,这位西江月上的诸葛先生,的确是一个靠卖消息赚钱的生意人。
而她这些年来所赚到的钱,全都用来接济老家的那个山村了……
对此,南宫珏虽然觉得合情合理,但却无从分辨这位诸葛先生究竟是正是邪、是敌是友。
要不是她透出的关于反掌录的传言,江浊浪这一路行来,少说能够免去一大半的麻烦,可谓是搅起江湖上这场滔天巨浪的幕后之人,自然是敌非友。
可她如今主动现身,告知六路人马要来对付众人的消息,又像是有心庇护,亦或是江浊浪说的她心中尚存“侠义”二字。
或许,她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仅仅是要多赚江浊浪身上的三千余两银子。
南宫珏没有多想,立刻收回思绪
——因为他已经顾不上思索那位诸葛先生的用意了。
此刻摆在眼前的难题,是来自东瀛、暹罗、高丽、南疆、镇抚司和临汾驻军这六路人马!
己方四人要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这六路人马?
望着眼前滚滚东流的黄河水,南宫珏全无头绪。
话说为了躲避后方镇抚司和洛阳城公差的追捕,在诸葛阴阳离开之后,一行人已立刻动身,在码头租了一条货船,将马车一并载上径直渡河。
而今船至江心,比起南宫珏的焦急和忧虑,同行的其他三人却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江浊浪并没有踏上货船甲板,依然在马车车厢里面,什么话都没说,也没有人知道这位江三公子心里究竟在盘算什么。
而身上缠着绷带、贴着膏药的小雨,则是好整以暇地倚在船舷处,悠闲地观望着宽阔的河面。
这个疑似白云剑派门下、神剑传人的神秘女子,全然没将即将到来凶险放在眼里,南宫珏对此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天塌下来,这个自称“小雨”的女子也不会放在眼里
——她早就已经做好准备,随时都可以去死。
至于开欣,则是满脸的兴奋和激动。
她不但第一次看见了黄河,而且此刻正在乘坐一条大船横渡黄河。
望着红日下那辽阔如海的河面,荤黄如浆的河水在苍劲的河风中卷起波涛,兀自起伏不休,她不禁想起一句自己背过的唐诗,兴奋地吟诵道:
“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
伴随着她稚嫩的声音落处,忽听船上马车中琴弦铮铮作响,江浊浪已轻奏琵琶,于旋律声中用他那虚弱的声音念道:
“天风吹我渡黄河,鼓枻中流发棹歌。
昨夜一番甘雨降,鱼龙无数沐恩波。”
听到这首诗,开欣思索半晌,忍不住问道:“三叔,这是爷爷写的诗吗?”
车厢里的江浊浪回答说道:“正是……这是爷爷当年渡黄河……前往汴梁城时写的……”
开欣“哦”了一声,急忙认真回想,尝试要背诵下来,但是很快又沉醉于眼前这浩荡的景色。
听到这一病一少居然还有心情吟诗,南宫珏难免有些惊讶和不解。
可是再看到船下这条流淌了数千乃至上万年的中原大河,身在江风涛声之中,他的焦虑似乎也随之而去,有一种天高云淡的空灵。
于是南宫珏紧随其后,也朗声念道: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马车里江浊浪的琵琶声不停,继续替他伴奏,响起慷慨激昂的弦音。
然而贺梅子这首词的后半阙,却是写报国无门的苍凉和悲壮,琴声也渐渐变得低沉,化作悲音。
凄楚的旋律中,南宫珏已念完了这首词:
“……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谁知不等悲音散尽,忽听船舷边传来一阵“咚咚”声响,竟是小雨伸手扣响船舷,也开口念道:
“满月临弓影,连星入剑端。
不学燕丹客,徒歌易水寒!”
她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也没有念出诗句中本该有的那股激昂,反而带着一丝不屑。
南宫珏顿时一怔。
不学燕丹客,徒歌易水寒?
是啊,昔日那位荆轲倘若当真有天下无敌的剑法,又怎会在三步之内杀不掉一个秦皇,只能在易水之畔留下一曲千古悲歌?
同样的道理,若是自己足够强大,或者是有西江月上那一十八位高手的实力,莫说是六路人马,就算来的是六十路人马,又有何妨?
但他嘴上自然不肯服输,当即扬声念道:
“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
男儿到死心如铁,千乘万骑尽烟尘!”
琴音诗句,一股豪气油然生出,在奔腾的黄河之上冲天而起,已在不知不觉中将他的忧虑一扫而空。
一个行将就木的废人,一个不谙世事的女童,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他们都不怕,自己身为堂堂男子汉,有什么好怕的?
南宫珏已不再犹豫。
前路再如何凶险艰难,战到最后一刻便是,大不了就是一死!
尽人事,听天命
——有些事只要去做了,成败得失其实并不重要。
或许,这也是自己这位只剩十天半月性命的雇主,依然要坚持北上出关的原因……
渐渐地,众人所乘货船破浪而行,马上就要抵达黄河北岸的渡口。
然而本该人来船往的渡口,此时竟格外冷清,隐隐呈现出一片肃杀之意。
南宫珏心中一凛,举目望去,才发现空荡荡的渡口处,此时居然只剩下一个人。
那是一个身披宽大东瀛武士服、脚踏一双高厚木屐的中年男子,留着一头古怪甚至有些可笑的发型。他的腰间斜插着一长一短两柄倭刀,此时长刀已经出鞘,用双手握定稳稳竖在身前,孤身静立于码头伸向河面的堤坝之上。
显然,对方摆出的这个架势,就是在告诉江浊浪一行人,要想下船登岸,必须要先过拦在堤坝上的他这一关。
这是一个挑战
——是这个来自东瀛的高手,孤身一人向船上众人发起的挑战!
南宫珏已准备应战。
既然对方是孤身一人等候于此,基于学武之人最基本的尊严,当然要给对方一个一对一公平较量的机会。
而这一战,显然不可能让马车里重伤垂死的江浊浪出手,浑身是伤的小雨,似乎也不太合适。
所以南宫珏义无反顾。
转眼之间,船已靠岸。
但因为堤坝上这个东瀛人带来的压迫感,几名船工虽不明所以,但惊骇之中,竟不敢用绳索将货船系上堤坝上的石墩,更不敢放下登岸的踏板,只能让货船在堤坝附近来回飘荡。
南宫珏当即飞身下船,稳稳落在狭长的堤坝上,按剑走向前方那个东瀛人,随时准备拔剑。
持刀在手的东瀛人纹丝不动,漠视南宫珏的逼近,口中则用撇脚的汉语说道:“酒井一真,中条一刀流!”
南宫珏听说过这个名字
——之前诸葛阴阳曾说,此番东瀛一路总共来了七十多人,乃是以中条一刀流的星野千泉和酒井一真等高手为首,另外还有一个东瀛四大高手之一、甲贺忍术的城田隐川。
而眼前这个中条一刀流的酒井一真,居然选择了孤身等候在此叫阵,不管怎么说,至少是一条值得敬重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