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三日月(2 / 2)
他站在田埂上同庄稼耳语,兴头渐浓就顺道造访潺潺溪水间涤洗一净的花瓣……
九三郎呢则简单的多,他操着一口三河乡野的口音毫无顾忌。年纪轻轻当属各类庙会的常客,繁华不羁的世界永远值得留连。他同众人摩肩接踵,并向一些形迹可疑者打听起哪里能搞到些硝石……
反正,两人均得到了自己的期望之物。
独独撇下郁闷的应雨留守居所,时下他所剩无几的心思仅够纠结一个问题——前日,九三郎在坊间听闻了一些有关义辉的风声,加之连续几封恳求拜见将军的信石沉大海,潜藏在那夜促膝长谈过后的火苗,那不详的端倪油然而起。
于是,等到五月十七日深夜,应雨最终下定决心召集其他两人商议——近日临行前,无论如何都务必争取同义辉见上最后一面,正门不通另取暗道。
“我说嘛,”义辉酣酒道“你们果如我料想的一样,事事非落得个碰巧不可。”
这话里掺杂有责备的意味。要说应雨他们也真会挑时候的,不动身则已,动身便非得赶上人家举办酒筵时“大驾光临”。
整个会见过程可谓是无比的尴尬。应雨一行人从金缕屏风后钻出来,恰巧同满堂的将军家臣、侍从撞了个满怀。
双方既面面相觑又兵戈相对,席间紧前方的几位幕僚甚为机警,匆匆单膝跪地且把手揣进腰侧呈预发的箭镞状。然在预感的招引下,他们没有轻易动手,哪怕对方像极了三个鬼鬼祟祟的“毛贼”,却依旧不属于“贼人”的范畴。
义辉摆摆手,示意双方心平气和坐下,好应对真正的贼人。
应雨忙不迭地求问贼人在何处?
“待会你们就知道了,”义辉说“别着急。”
“看来将军殿下不愿接见臣等,正是因为此事。”应雨说。
“待会你们三人进密室去,”义辉岔开话题叮嘱道“循暗道离开这个地方吧,望原谅我无法为你们送行。”
他的语气,他的无言极尽诠释了世间的无常。确实,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对方众人见应雨三人各要了酒杯满上,亦沉默举起了手。随后齐说:
“为你们践行了。”
只义辉独自保持缄默。直等目送处于队末的应雨快要进到屏风下的密室时,他才在外界嘈杂的叫嚷与火光包围中,凭空甩下一句话:
“应雨君,答应我。别再卷入争端了,机灵点。”
一声冲天巨响撞破,步调旋即迅疾如雨。很快地,透过门扉的暗影愈加浓稠得像丛林里耷拉下来的藤蔓,扎根地面互相耳语。开始只撩撩几束浮在表面,现在却纷纷受深邃的火光感召,铺天盖地显露了真身。
“可恶!看来藤孝他终究是失败了!”义辉面目狰狞地叫嚷道“快!!速速将刀给我取来,盯准门口,我倒要看看是谁敢集众作乱。”
此刻,义辉人身处剑阵里视线总归有些迷糊,他只能尽力眯起眼来,迎着兵卒破门趋近,着力辨析起旗指物上交错招摇的家纹。
“……三阶菱钉拔纹、丸之茑…”义辉释然道“难怪啊,三好众同松永家合流了。”
他稳居正殿内,眼睁睁等候着由家臣们把守的屏障被乱杀殆尽。
他已非将军,他即足利义辉——能和这样一位曾无数次倔强,饱尝凌辱的人较量一番的,唯有他妈的宿命!!!那该死的安排许多人来协同折磨其的宿命!!!
对此,其不甘地接受一个接一个的挑衅者,周身片甲无存又如何?乃至刀钝卷刃也绝无罢休!!!
剑阵消弭,就换薙刀上阵,需知他的生命中最不缺的当是敌寇!!!
“天下任何刀都有长眠的一刻。”瞬间一个身影挡在了面前“接好了吧。”
“你怎么回来了?”义辉接过应雨扔来的三日月宗近。
“我压根就没走,”应雨并肩义辉说“若擅自丢下将军不管,回去受人耻笑不说,没准还会被怀疑是征召来的乱党,于我于三河皆不利。”
“哼,好小子,学聪明了。”义辉洒脱一笑。
接下来,二人通力协作努力朝前斩杀叠进。在挥刀的间隙,应雨逐渐嗅到周遭空气中另弥漫起一股鲜活的味道。
“横死之人的血最为鲜活,”义辉向应雨简单解释道“因为怨念不消冷却,故永恒炽热。”
听到这个解答,应雨仿佛目睹了三途川尽头的景象。他辨识到这气味类似于某种煮熟的肉羹在活跃,自凸出汤面,裂缝绽开如石榴样的肚皮里大肆分泌出来。
当然,同时对方也意识到了这对处境不善的生灵。只见其不断席卷身体,颇为壮观地反复波及着身处一隅礁石上的二人。
乃至这分泌物化身增兵涌入,令人一时间分不清是人或是冤灵。
这回,他们为了避免再度死去,竟纷然抄起散落一地的拉门以及榻榻米以做盾牌,连连压缩着本就狭仄的一隅。
“你从前有过这样的处境吗?”义辉空举刀刃向后退却。
“有,不过那时我可是猎人,”应雨咬牙道“咳,要说也真够可笑的,猎人岂知今日的自己会沦落为猎物呢?”
“你我需要更默契的配合,”义辉说“你的刀身长暂且居后,我负责上前应敌。”
应雨撇了眼义辉,遂答道:“好。”
没等话说完,贼寇瞅准二人稍有犹豫的空当,率先悍然发动了冲击。
应雨的羽翼渐丰,挥动的姿态早已熟稔。
“就算横死,我的心也不改炽热。”应雨为自己鼓着气,腰间顺便挨了重重一腿。
忽地,他的身躯向后倾倒去。直至掉到于密室里严阵以待的护吉郎的背上,那把名为“三日月宗近”的佩刀也重又伴随旧痛回到了他手中。
随后,三人在硝石点燃后所产生的浓烟掩护下,不顾一切地拔腿朝暗道曲折的尽头奔去。
“让它活下去,应雨,你也一样!!”应雨使尽所剩无几的气力,猜测义辉临死前的口型“他也许说得就是这些了。”
记得他颠倒着面庞咽下气时,胸口整整累积了一座叠加的山。其上插满仿若香束的长刀短刃,为自己送行及庆祝。
其实,他早已翻过了千篇一律的刀山密谷。将撩撩的笑容,付诸与那三把最堪自己心意的生命。
彼此,义无反顾地共入长眠。
“护吉郎…咱们来前记得你说了句什么来着?”应雨问。
“啥啊?!保命要紧,你还管那些无关紧要的!!”护吉郎匆匆搪塞道。
“什么擅使刀剑,冤魂了。”
“哎呀!!”
擅使刀剑护身者,果成刀下苦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