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祸起萧墙(1 / 1)
李继捧是前前定难节度使李光睿的儿子,是前定难节度使李继筠的弟弟。李继捧以兄终弟及的方式继承节度使的位置在夏州历史上并不是第一次。况且就在他们的东边,汴京城里的当今圣上赵光义也是宋太祖赵匡胤的亲弟弟,这在合法性上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李继捧显然没有像太宗皇帝那样做好充足的准备,没有太宗皇帝的威望,没有像太宗皇帝一样建立稳健的根基,更重要的是没有一位像赵普一样,能帮他把一切“不光彩”的事抹平的能臣去坐实继承的合法性。
党项下辖五州,每个州的刺史都是继位的有力竞争者。党项李氏宗族威望最高,内部争夺也最激烈,矛头就都指向了李继捧。即使有大宋中央政府的任命,兄族内部仍然都在积攒实力,打算一举掀翻李继捧。可见大宋中央政府对夏州的影响力是十分有限的,这和长期施行的羁縻政策有关。太平兴国三年(978,曾出兵协助太宗皇帝攻打北汉的银州刺史李克远就是一个火爆脾气,也是李继捧的叔叔。他积极谋划了一场联合自己弟弟攻打夏州的军事行动,但这次军事动向被李继捧事先侦查到了,并且提前埋伏了伏兵,一场伏击李继捧的这个叔叔就直接战死了。面对权力的诱惑,兄弟、父子、各种亲情脆弱的不值一提。
李继捧对战场的处理显然还是不够稳妥,怎么能让李克远战死呢?在战斗中一定要像爱护自己生命一样,保护好李克远。这样的场景耶律阿保机也同样面临过,显然处理的就更得当。李克远只能抓活的,而且要拿他做足政治秀。李继捧一定要在五花大绑的李克远面前悲从中来,流着眼泪为他掸去战斗中沾染的尘土,柔情的抚慰他在战斗中留下的身体的创伤,追忆往昔峥嵘岁月,叙叙叔侄情份。最后一定要说,为了党项的稳定和未来,侄子我被逼无奈继承了节度使之名,党项的家只有全体党项人才有资格当,我李继捧只是党项前进路上的一个过渡,自父亲崩逝您就是我最亲的亲人,您都不出来帮我,帮助党项的百姓,党项的百姓危矣,党项的危矣!然后大声嚎哭……李继捧简直就不配是王者之后,连这最起码的政治表演都不会,还让李克远死了。李克远一死,事情就更糟了,李继捧在党项人眼中就成了为了王位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小人。既然亲叔叔都杀,将来杀谁还不都在弹指之间?李克远死了,党项内乱进一步升级,李继捧根本无力稳定局面,只能向中央政府求救,请求大宋政府干预。这更是一着烂棋,李继捧在党项人眼中就成了为了称王,卖国求荣的党项奸。这时的李继捧还不如联合太宗皇帝讨伐辽国,把党项拖进战争中,在战争中和宋朝绑在一起。在这期间不断宣传强化民族仇恨,天天宣传历史上契丹是如何屠杀党项百姓的,契丹是如何的霸权主义……反正百姓都是不长脑子,没有自我判断力的。李继捧似乎就没有这样的素质,没有还想称王!
太宗皇帝的政治谋臣似乎比李继捧的高一个层次,显得更沉稳一些。身在汴京的太宗皇帝是左右为难,银州兵变一方是李克远,几年前北伐时的友军将领;一方是李继捧,刚刚下文任命的定难节度使留后。况且最难处理的就是这样的家务事,最容易有后遗症,比处理党项和吐蕃之间的问题要复杂多了。思量再三,宋朝没有给出实质性的措施,倒是提了一条原则:“李继捧节度使,你要稳妥的安抚你的亲属和宗族,不要再生乱了。”但太宗皇帝一定也在酝酿别的什么想法,只是还在酝酿。
李继捧是心里苦,本想得到中央政府的支持,结果支持没有,收到的是一通训斥。但他本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上级没有解决思路的时候,肯定就只剩下提要求、作指示了,总不能像个傻子一样无动于衷吧?虽然有时就是傻子,但也不能表现出傻样。原先是内乱,现在还有上压。在这种情况下总有聪明人出现,李继捧的另一个叔叔绥州刺史李克文登场了。李克文和李克远走的不是一条路,如果说李克远是武斗,那李克文就是文斗。他给大宋朝庭写了一封奏表。他表奏太宗:“李继捧不当承袭节度使,所以才发生了党项内部的叛乱。大宋可遣使至夏州,谕李继捧,令他去开封朝觐。”李克文的意思简单说就是让李继捧去中央政府好好汇报工作,并且主要听他自我检讨。
其实李克文的意见哪里只是这么简单,太平兴国三年(978,吴越王钱俶进汴京朝觐太宗皇帝,几乎献上了吴越国所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但这次吴越王的觐见和太祖朝那次不太一样,朝见结束后钱俶上表三十多次请求回国,但太宗皇帝都没有恩准。从此吴越王是没有人身自由了。
吴越国相马上建议:“宋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大王不速纳土,祸将至也。”
随行大臣们说:“吴越立国七十二年,辖疆地十三州,就此弃国?”
国相说:“今天咱们在人家的手掌中,离国千里,除非能长上翅膀飞回去。”
吴越王马上上表献图。随行的臣僚痛哭道:“我们的王是回不去了!”是的,王肯定是回不去的,可留在中原享清福。姓氏也可以在百家姓里往前排。
无独有偶,漳泉政权的平海军节度使陈洪进也是朝觐了中央政府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显然李克文是暗藏私心的,他的本意就是让大宋中央政府直接扣押李继捧,如果李继捧回不来了,自然就没有反对李继捧的行动了,夏州就自然平定了。既然是李克文提出的这个方案,那就由李克文代理李继捧的职务,他就成了夏州的实际最高行政长官。
谁也不曾想到这封说不清是于公还是于私的上表,成了西夏立国进程中的一个重大事件。李继捧当然是面有难色,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前车之鉴都在眼前。李继捧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既然你们让我在夏州待不下去,我就让你们在夏州也没法待。陈洪进朝觐回不来,漳泉纳土;钱俶朝觐回不来,吴越献地。我回不来,你们也别想在夏州称王称霸,我也把党项的五州八县给献给大宋。
太宗皇帝大喜过望。虽然刚经历南方两个割据势力的献土,但党项的情况完全不同。这块土地脱离中央政府已经好几百年,如今收复了这块土地将意味着什么?名留丹青,永载史册!如果不能长生不老,这难道不是大宋皇帝最想得到的吗?
中书宋琪提醒道:“吴越、漳泉都是五代时期地方节度使割据形成的势力,随着中原的统一也必将随之统一。但党项羌从汉代起就不由中原政府管辖。不能用相同办法处理。”
太宗皇帝刚刚兵败高梁河不久:“契丹也从来没有管理过幽云十六州,中原政府倒是管理了几千年,现在不是也一样夺不回来吗?”这话更像是给枢密院上眼药,王显、张齐贤等都不说话。
太宗皇帝行事还是非常谨慎。坚持派遣使者和军队,护送李继捧缌麻以上亲属,即但凡沾点边的亲属进京。这是为了不留后患。同时派驻知州等地方官,并在当地驻军。
参知政事李至只得提醒道:“李继捧缌麻以上亲属一定要核查清楚,不能遗漏。”
在这巨大的胜利面前,这些重要的提醒都很难进入太宗皇帝的耳朵里。他满脑子都在想,汉武帝、唐太宗都不能臣服的党项,今天在朕的治下实现了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