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雍熙北伐（1 / 1）
“雍熙北伐”的每一步战术部署都是太宗皇帝和枢密院商议后亲自拟定的，或者说是制定“颁布”的。法律、规章制度等可以通过事前商议制定，然后颁发实施，很难理解战术安排怎么能够完全不考虑战场实际，提前“颁布”下发？这还让前敌指挥官怎样临阵指挥作战？朝廷还在临战前突然做出了一个重大调整，原定御驾亲征的太宗皇帝，接受了“攻辽这等小事，不劳吾皇大驾”这样的合理化建议，太宗皇帝临时决定不亲自去了，坐镇汴京“静候佳音”。
预定的作战计划是兵分三路：东路、中路和西路。东路军是宋军主力，东路军又分两路，一路由被罢枢密使曹彬率领，从雄州出发，经固安至涿州，攻取幽州，另一路由米信指挥，从雄州经新城（高碑店与曹彬部在涿州会师，再攻取幽州。西路军由潘美、杨业率领，取道雁门关，占领雁门北部各州。中路由田重进率领，攻击蔚州之敌同时策应西路军。宰相宋琪反对这个战略部署，认为这个部署太复杂，需要三路大军联动指挥相互策应。当战场环境出现变故，信息不通畅时难以有效应对。
制定的策略是东路的十万大宋精锐需要稳扎稳打，须吸引辽军主力，使其不能增援西路和中路。西路与中路需要在战争初期大面积杀伤敌人有生力量。三路大军在幽州夹击辽军。由于东路军兵力最重，需要的后勤补给量最大，行军速度要慢，要和补给线行军的速度相适应。西路与中路军行军路线要长于东线，因此速度要快，杀敌要猛。
战争的初期都是按照部署进行的，而且非常的顺利。西路潘美、杨业再次取得雁门关大捷。东路曹彬快速的攻下了涿州、米信占领新城。中路军田重进杀进蔚州。西路军与中路军大量杀敌、战果累累。然而战场局势都是瞬息万变的，萧太后和辽圣宗耶律隆绪并没有被吓傻，并没有哭晕，而是沉着冷静的应对局势。辽国方面快速集结有生力量，迅速全国范围内征兵，将正在和高丽作战的军队抽出，同时集结御林军。辽军也兵分两路增援，一路由萧太后和耶律隆绪御驾亲征，一路由耶律斜轸进攻西路阻截潘美部。同时镇守幽州的耶律休哥再一次展示了他卓越的战斗指挥才能，断东路军粮道，袭扰正在休整的宋军，对小股远离大部队的宋军进行突然围歼。但避免正面作战，以待增援。辽国集结增援、将帅之间协作、战术素养方面确实体现了契丹是一个能征善战的民族。
宋军此刻也出现了问题，由于中路军与西路军勇猛杀敌完成了既定任务，东路军将士完全失去冷静，军功奖赏都是和敌军的首级和攻占的城池挂钩的。大将们都知道这些军功意味着钱财、田地、封爵，这样下去东路军将士的这一仗不就白打了吗！整个东路军杀红了眼，日夜挺进，有些控制不住速度。
副使崔彦进担忧道：“从雄州到涿州，粮道绵延百里，一旦被辽军突破，东路军十万大军会师后在涿州成为孤军，进无补给，退之可惜。”
曹彬道：“如今将士们渴望战功，还没有看到蕴含的危险，各指挥使劝诫不住，甚至一些指挥本人都没有预见到危险。”
崔彦进道：“所以才报告您，由您亲自整肃军队，现在只有您的命令才起作用。”
曹彬感叹道：“陛下对我不放心的就在于此啊！”
崔彦进摇头，他哪里会不知曹彬的意思！三军谁的命令都不听，就听曹彬的，这仗无论是胜还是败曹彬都只有死。正如崔彦进所料，已占领涿州的东路军不得已又退回到雄州，又回到了战争开始的地方。当宋军得知萧太后驰援涿州，又立即整肃军队再次挺进涿州，宋军一直在急行军，来回奔波疲惫不堪，而且粮道时常被袭扰，无法正常补给。宋军士气全无，太宗皇帝不想完败，虽然战争无法取胜，但他希望军队把百姓带回中原搞生产，这样还是能保存颜面的。太宗皇帝命东路军携百姓撤离，这样的队伍怎能行军？至岐沟关就被辽军追上，被杀的惨败。逃到拒马河时已开始被辽军屠杀。退至沙河时彻底崩溃的宋军溺死过半。
此时已被贬出朝廷的赵普才得知大宋北伐，立刻上书建议太宗皇帝：“攻打辽国就是拿夜明珠打麻雀，非常不值得。现在赶紧撤军，都还来得及，损失还不大。”太宗皇帝哪里甘心？败局已定颜面还是要尽力挽回。他下令中路军、东路军回撤，却命令西路军潘美部掩护百姓内迁。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宋军三路无法汇合都已成为孤军，而辽国的东路军与西路军已节节胜利，并且相互策应。此时的实际局面是潘美部一支，抵御整个辽军，并领全境百姓内迁。杨业还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将才，即使在这样的局面下他仍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局部取胜的方案，迁朔州百姓吸引辽国兵力，辽国的堵截必经一个叫石碣谷的地方，这个地方可以预设精锐伏兵。西路军的主帅是潘美，但还有一个人的地位也非常特殊，称之为监军。自从“陈桥兵变”，大宋非常害怕历史重演，一切制度改革都在针对军事将领拥兵自重的问题。监军就是为了遏制军队哗变，代表皇权对军队监督。西路军有个恶名昭著的监军，叫王侁。代表皇权的人都狐假虎威惯了，监管业务的时候，他们也不自觉的就成了业务精英，在戏里演久了就出不来了。王侁监管西路军，他就把自己当成了军事家，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王侁阴阳怪气的对杨业说道：“你不是素称杨无敌吗？怎么关键时候怕了不敢正面迎敌，莫非您有什么别的想法？”
杨业是北汉的降将，北汉一直是契丹的附属国。王侁显然就是无事生非，杨业想反至于殊死战斗到现在吗？如果杨业不是君子能让你王侁全身回到开封吗？可是杨业真没有办法，他只能寄期望于主帅潘美的支持。
潘美非常凄苦地告诉杨业：“杨兄，我也被任命过监军，当初陛下也是对边将不放心，并授予我‘便宜行事’权！这实在没有办法！”潘美的摊底牌让杨业彻底绝望了。
杨业想起了太宗皇帝交给他的，这些年积攒的对他的举报信，太宗皇帝表达的不仅仅是信任，更有不信任。杨业叹道：“此仗必无胜算，我作为降将早该死了，陛下不杀，我死不足报君恩。”然后手指陈家口道：“请诸君设弓弩手于此，等我转战到此，我们夹击敌军，否则我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说完便翻身上马，率部正面迎敌去了。
潘美、王侁领兵设伏陈家口，一时未见杨业，以为杨业杀退了敌人，王侁突然感到这是争功的好机会，赶紧去收拾残局。潘美竭力阻拦他，可是王侁哪能错过这样的立功良机？带兵离开了陈家口。和耶律斜轸鏖战的筋疲力尽的杨业冲出重围，以为到了陈家口就可以组织有效反击了。杨业看到空无一人的陈家口，绝望的率领了自己的余部组织了最后一次反击。杨业为大宋献出了他最后可以奉献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