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车蛎(1 / 2)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如果我能把所看见的都写下来,做个妖怪百科样的书,老了以后回忆起来也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逛完街回到家已经是一点多了,其间黄雨潇给我介绍了街上各种各样的妖怪,我就不一一列举了——街上能看见的都是些很常见的种类,在以后的故事中肯定能陆续提到的。妖怪种类繁多,我这一本书估计都不能写完其中的十分之一,我就写一些有意思的,或是我记得的。
在街上闲逛的时候,我总共发现了七个蛛丝目,有的大有的小,最大的那个在一个男科医院门口,直径足有三米多;最小的在一家水果店门口,还没有一个西瓜大。它吊在水果店的卷帘门后面,摇摇欲坠的样子。水果店有那种赶苍蝇用的、挂着塑料袋的电风扇,在那转啊转的,一直从它身上扫过,看起来有些难受。
经过一早上的观察,我发现妖怪之间似乎是可以互相碰到的。当我们经过那些有蛛丝目的地方的时候,黄雨潇都要很小心的躲开那些蛛丝,或者干脆躲回大黄体内由大黄带着过去。我想这可能说明了虽然我摸不到妖怪,但妖怪们能互相摸得到。
走向电梯的时候我没有再看见游隙鬼,看来它已经转移目标了。电梯满墙的壁伏还是给我带来了压抑感。
进门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开门被家中的妖怪吓一跳的准备,但是打开之后发现并没有什么外来妖怪。我松了口气,说不出是庆幸还是略微失望。在电梯上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猜家里会躲着什么妖怪,真正打开门发现空无一妖时还是有点失落的。不过这样也好,我不想再在黄雨潇面前被吓到了。
我躺倒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发呆。
有一种人像是咸鱼上的苍蝇一样让人讨厌,这种人喜欢在你很闲的时候跑过来坏你的兴致,指南翁就是这样的人。我正发呆呢,他提醒我:“下午两点你就该出门了。”
我会忘记上学么?这样的提醒让我感觉他在赶我出门——这可是我家。
我问他:“我把你带到学校去好不好?路上估计又会遇到妖怪,我想有人给我介绍,但我又不能带着大黄去学校,所以……”
我没往下说,按理说他要能领悟到我的意思。指南翁面无表情,木然的像是一本真正的书,沉稳得让人急躁。我以为他没有领会,正要再问一次呢,他点头了:“可以。”
我站在积满灰尘的书架前,在他的指示下于角落里找到了那本《鲢鱼的喂养与繁殖指南》,掸干净上面落着的灰,将它塞到了书包里。我的余光瞟到指南翁一直在盯着自己的本体看,若有所思。这本书一直被压在其他的书下面,这估计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指南翁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原貌。
我正要就此和他说两句话呢,指南翁先说话了:“如果在路上发生了什么事的话,你直接问我可能会显得奇怪,你可以通过在手机上打字问我,或者写下来。”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不得不说他们都比我考虑的周到。我问他:“你……你还好吗?”
指南翁冷笑一声,也不理我,又做到书架上去了。我也没有穷追不舍,由他去吧。
一时间气氛有点沉闷,我觉得有些困倦,但再睡一觉时间又不够,于是对他们说:“你们给我讲讲我不知道的故事吧?或者说,有什么是我应该注意的?”
黄雨潇问:“有什么是你该注意的?”
她趴在我身边,尾巴晃来晃去像是个问号。
我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我是说……比如有没有什么大boss等着我去杀?”
黄雨潇乐了:“没有,有也轮不到你。就你现在这水平……你连我都打不过吧?”
她笑着扑上来,但是从我身体里穿过去了;大黄将双手搭在我膝盖上,摇着尾巴像是等着我和它玩。我很失望:“一般在这种故事里,不都要有个妖王想要毁灭世界,然后我带领你们击败它拯救世界吗?”
指南翁无情地嘲讽道:“你作业都没有做完还拯救世界呢?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说的也是。
黄雨潇说:“再说了,你打算就靠着一只狗,还有一本没有用处的书拯救世界?”
指南翁不乐意了:“为什么你不说是‘一只只会摇尾谄媚的狗’?我不是没有用处的书,我知道的比你们俩加起来都多。”
黄雨潇龇牙咧嘴地吓唬指南翁,指南翁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只说:“竖子不与为谋。”
我没有理会指南翁,而是顺着黄雨潇的意思往下捋:“也就是说,我要先组建一支妖怪军队?”
黄雨潇翻了个白眼,双手叉着腰,在屋子里踱着步:“不对,我的意思就是,这个世界根本用不着你去拯救,拥有妖气的不止你一个,有妖气的人有很多很多。”
她说话的样子像是我的教导主任,只不过教导主任是背着手的。
我道了她的意思:即使是我身上有妖气,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人妖大战只出现在网络小说和动漫里。
这么想着我不由得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点英雄的幻想,尤其在这个阶段特别强烈吧。我一直以为我能看得见妖怪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标志,没想到只是个稍微特殊一点的普通人罢了。
我拯救世界的历程还未开始就潦草收场了,拯救世界的努力持续了差不多三四分钟。
下午上课的时候我将大黄送到了邻居家请他帮忙照料,并给大黄准备好了六天的食料。黄雨潇站在邻居家里向我挥手告别,我也向她挥手。为了不被邻居觉得奇怪,我转向对大黄挥手,大黄蹲在地上摇着尾巴,笑的一如任何一只普通的柴犬。
我突然想起以往去上学的时候我从没有和大黄告别过,心中觉得还有点亏欠。
下楼梯的时候指南翁一直飘在我面前,看着倒有点烦了。指南翁可能并不觉得自己烦,他头也不回的对我说:“我已经几十年没有出来逛过了,这里的变化很大。”
语气并不是感慨,而像是一种陈述,像是对这几年发展成果的评价。我觉得他把自己放在一个很高的位子上,指指点点的,让人有些不舒服。
那本书一直放在书架的最角落里从来没有动过,指南翁的活动范围就被限制在了我的家里。这么一想我觉得他有点可怜,那老头的外貌使他更有了一种沧桑的感觉。
指南翁的沧桑仅仅代表着懂得多而非阅历丰富,我觉得他对周围世界的了解估计还停留在上个世纪。他像是一个沉迷在故纸堆中的老学究,两耳不闻窗外事——虽然是被迫的。我刻意走的很慢,想让他仔细看看周围的世界,没想到我的好意反被他指责了:“你年纪轻轻怎么走的还没我一个老头子快?你走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