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章 再遇熟人樊楼间 临危受命若等闲(1 / 2)
“是你,你怎么在这里?”那个男子进屋后立即就认出了华中陆。
“嗯……你是……是……对了,你是沈兄?!”华中陆初见此男子,只是觉得非常眼熟,感觉在哪里见过。再仔细观察后才认出他正是自己初涉江湖时,萨迪玥介绍自己认识的,宣和帮帮主的孙子沈岱!此时的他,没有德华楼初见时的英姿飒爽、意气风发,而是满脸挂着憔悴,眼神里弥漫着疲惫,这才让华中陆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没想到此时此刻遇到了你。”沈岱叹了一口气,找了张椅子瘫坐了下来。
“沈兄,出了什么事情吗?”华中陆试探性地问。
沈岱没有回答,还是呆呆地坐在那里,时不时身体还会抽搐一下,像是在想着什么让他十分紧张的事情。
“沈兄,虽然我们只有一面之缘,老实说我和你的交情也不算深,但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向我倾诉,也许这样你会好受点。”华中陆刚受了别人的帮助,想通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又恢复了原本的修为,心情实属不错。他也希望有机会可以帮助到他人。
沈岱依旧没有开口,直愣愣地盯着空气中的一个点,过了好一会,他微微抬起头,打量了几眼华中陆后,又底下头来抠他纤细的手指。华中陆没有着急,让高江姑娘帮自己和沈岱各泡了一壶茶,坐在一旁徐徐品茗等待着。
“我是一个胆小的懦夫!”沈岱说话了,“我猜想,白菜腐烂有一个临界点,在这个点之前,它还死撑着想要散发出一点好闻的味道,可是过了那个点,就全然不顾了,烂就烂吧,垃圾桶才是它的归宿!”
华中陆感受到了沈岱的那种绝望和无助,本是众星捧月的帮派未来接班人,几年不见缘何如此?他没有开口问,静静做一名合格的聆听者。
“今晚过后,也许就没有宣和帮了!”沈岱愤愤地说。
“什么?!宣和帮人多势众,江湖的十大帮派之一,怎么就没有了呢?”此言一出,华中陆还是大吃一惊,忍不住地问了出来。
“那天你用水运仪像台驳了我的面子,按照我那时的性格,事后一定会找补回来,你知道为何我没来找你?”没等华中陆回答,沈岱继续说道,“我收到了我爷爷去世的消息!他是宣和帮的帮主,死的时候非常突然,更没留下传位给谁的指令,我当然不顾其他,连夜就赶回了总舵。
我们宣和帮主要由三个堂的兄弟组成,善于器械营建的麒麟堂,精于书画雕乐的辟邪堂,和擅长天文算学的天禄堂。因为我爷爷原本兼任麒麟堂的堂主,所以麒麟堂一直在帮中地位最高,谁知他突然一死,天禄堂的苏堂主就成为帮内资格最老的人,也是帮主的最有力争夺者。
说实话,我曾不止一次想过未来成为宣和帮的帮主,然而就我当时在帮中的地位和阅历,远远无法和苏堂主竞争,我也有些自知之明,原本就想整理完我爷爷的遗物后,乐天知命算了。
谁知道,造化弄人。那些在麒麟堂的叔叔伯伯们,不甘心让天禄堂骑到自己头上,就怂恿我当麒麟堂的堂主,以争帮主之位。那时候我一方面被麒麟堂的叔叔伯伯们的糖衣炮弹冲昏了头脑,另一方面,爷爷遗留下的好多著作,像《浑仪议》、《苏沈良方》、《梦溪笔谈》、《乐论》等,从诗书到营造到算学乐理,包罗万象、无一不全,也给我增添了很多信心。
可自从我坐上麒麟堂堂主的位置后,就是噩梦的开始!孔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几年间的明枪暗箭、勾心斗角,原本那个协力同心的宣和帮不见了,虽然麒麟堂最终赢得了帮主争夺战,我顺利当上了帮主,可那是一场惨胜!天禄堂几乎分崩离析,苏堂主死了,麒麟堂也没好到哪里去,探眼望去,人丁奚落精英尽失,只剩下辟邪堂独善其身。
曾经傲骨震天动,世事无常转头空!那时的我,曾沉下心来、励精图治,希望重整宣和帮昔日辉煌。然而人生最大的悲哀是,你对世界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然而世界告诉你的是你的无能。我接手后的宣和帮不仅没能重获辉煌,反而一步步走向衰败和凋零……哎,一言难尽啊!我确实不是当帮主的材料,早知道就让给苏堂主算了……”
华中陆看着眼前槁木死灰般的沈岱,感觉周围的空气也变成彻底的黑白。华中陆缓缓伸出手来,给沈岱递上了一杯热茶。
沈岱没有去接,深吸了一口空气,继续说:“半年前,仕合门盯上了我们宣和帮,我们原本实力就不如对方,失去两堂精锐后更只有辟邪堂孤木独支。而辟邪堂的米堂主本对帮内事物就不甚关心,整日醉心于书法绘画,仕合门就投其所好,找人与他习字品画,还将帮内四大长老的位置许给他。昨日,米堂主已经答应成为仕合门四大长老之一——掌印长老,辟邪堂也将全部并入仕合门之中。”
华中陆早就知道这个仕合门,它在十大帮派中一直稳居第一,是众多官员暗地里组成的帮会组织,成员每个都寒窗苦读过,书法绘画各个精通。因此他们对于宣和帮善于书画的辟邪堂虎视眈眈,希望把这帮匠人纳入帮中,充实实力。过去一直忌惮于宣和帮的精巧机关,这次有这么好一个机会,他们当然不会放弃。
“今晚在这樊楼之上,就是我们麒麟堂仅剩的那些菁英做最后一博的机会,可悲的是,我这个一帮之主,连面对的勇气也没有,我害怕宣和帮从我手中消亡,我害怕面对帮众那一双双对我充满希望的眼。好不容易发现自己平庸,但却为时已晚,这是最残忍的事情!就让我做那颗腐烂的白菜吧。”沈岱低下头,将手指插入到头发中使劲地搓揉着。
“沈兄,既然你最后还是来到了樊楼,说明你心中仍然挂念着帮中的兄弟。我不太会安慰人,可生活中总有很多坎,你有你自己的选择,可如果是我,我会直面它,哪怕之后是万劫不复。”
沈岱没有吭声,抬起头来,两眼空洞盯着前方,无动于衷。
华中陆回忆起自己科举落榜那晚的黯然,有些感同身受,他走到一边,坐上了琴台,轻轻抚琴开始弹奏起来。
还是那首的《平沙落雁》,熟悉的曲调跃然耳畔,同那日弹奏于杏儿姑娘时的心境完全不同,华中陆将他在《静观图》中学到的雨点皴法和卷云皴法的意境也同时融入曲中。
这种神奇的意境既然可以应用于武学,当然也能应用在乐曲中。只听一小段恬静悠远的曲调后,狂风骤雨顷刻而至,好似摇曳在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将船翻人亡,一番奋力抗争之后,这才雨止风停,拨云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