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而百万里之外的某处,正是接阴门附近的某处。他给断崖的喽啰们捡到,抬回教门,这才保得一条小命。
事情的大致始末便是如此了,中间那些不为人知、他不晓得旁人也不晓得的,咱也无从问起。烈罗痕这一票干得忒大了,一鸣惊人。我听罢云音的叙述,也颇感惊奇,我在世时这厮素来默默无名,不想他日雏鸟长成雄鹰,竟是如此经天纬地,文韬武略。
这个事筹个大概,三言两语几句话也就说完了,其实这里头水深火热,岂止是会玩些阴谋啊诡计啊什么的就能干得逞?哪里一个小环节微出纰漏,那便是身败名裂之祸,不是枭雄般的人物,绝计难成这般大器。我不禁期待同那传说中的皓天圣海掌门人烈罗痕邂逅一把,再切磋一番。这般人物,无论如何也得结交结交。
话又说回来,我开始怀疑这碧波之巅的老大是否曾经一个不小心被驴给踢了几脚,这种生死攸关的当头,居然如此迂腐,人家说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龙蛇之蛰以存身也……不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意思吗?
当此情景,投便投降便降服便服了,反正我口降眼降降心不降,口服眼服心不服,只需表面功夫做足,便可保命,忍一时之忍,假意投诚,取得烈罗痕信任,等几年后他令起放松警惕了,再反戈一击,岂不快哉?一时的荣耀屈辱、声名口碑又何足道哉?保全派弟子总比保云音一人来得划算。
我一边想着一边听云音噼里啪啦一边源源不断的翻白眼,只差把“你们碧波之巅的掌门脑子进水了吧”几个大字篆在脸上了。
云音瞬间看破我的想法,鼻腔一哼:“你以为就你能屈能伸,能忍辱负重?掌门不是没想过佯装投诚以声名换命的法子,可你以为你能想到的别人就想不到吗?烈罗痕早就设了提防,他只待大家投降,便在各家各派弟子身上种下‘巫蛊’。这巫蛊之术非同寻常,它能窥测人心。种入体内,一开始若同于无,并没有什么影响,可若敢对蛊主聊生异心,暗存歹意,体内立即生出蛊虫,噬魂抽骨,痛不欲生。所以一旦服从,那便再无转圜之地。呵,好厉害的手段,好狠的心。什么名门正派,我呸!”
他十分激动,双拳捏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那副咬牙切齿的形容,牙齿差不多也要要出血来了,而那双瞪得如铜铃般大的眼珠子似乎也布满了血丝。我生恐他会气得七窍生烟然后再流血,正考虑是不是该斟酌措辞安慰安慰他,却又想起曾几何时,我自己遭遇类似的情景时明白的一个道理:在人命与血海深仇面前,任何言辞都是苍白的。
果然,我就这样默了片刻,他已开始信誓旦旦:“有生之年,不报此仇,我云音誓不为人!早晚有一天,我要尽剿了那些名门正派!”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讽刺现在的名门正派不是正派了?
他说的义愤填膺,我也体谅他现在的心情,但这个观点却不敢苟同。
其实他刚才那句话最准确的说法是“得罪过我的,都不是名门正派”,这样说来,未免以偏概全了,还掺杂了一点自私的味道在里头。
烈罗痕这个事若拿去凡间朝堂里说,就好比一个德才兼备的王爷谋权篡位夺了皇帝的皇位,期间累死了不少王公贵族的性命,但在他的治理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尽管手段卑劣,可他依然不失为一位明君,你不能因此就说他不是个好皇帝。
倘若有人敢在民间大放厥词,人家黎民百姓们一人一口唾沫就把你给淹死了。
名门正派之所以为名门正派,并不是说不杀人不勾心斗角他就是名门正派了。贪恋这个东西,人的骨子里与生俱来,人人都有,连那些整天只念阿弥陀佛的老和尚也多多少少是有的,只是人各有志,所贪之物不一样罢了,有人渴望财富,有人迷恋权柄……而烈罗痕,明显属于后者,他低调太久,自然就想招摇一把。这么多年一直被人看不起,试问,谁不想扬眉吐气?
有了权柄,他便能洗刷往日之耻,再也不会为人轻贱。这些事情其实只要是个人都能明白。
只不过明白了理解了不一定就能支持,因人生在世,身不由主的时候太多了,有时明知对错如何,却因有所顾虑而不得不将错就错,只能叹一句人生何其无奈……
“咳,年轻人。”我拍了拍他肩头,也不知是鼓励还是打击,亦或规劝:“有雄心有抱负是好事,但前提是得有那个实力,倘若没有这个实力,咱们暂时就不要异想天开了。还有,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必执着于……额,赶尽杀绝呢,你看,烈罗痕不也没对你们家赶尽杀绝嘛……”
我本来是想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必非要报仇,毕竟这种事最容易疯魔,万一报不成,走火入魔了怎么办?但推己及人,我自己不也是心心念念的需要报仇吗?倘若此时此刻有人让我放下仇恨,那是万万不能的,所以就不装模作样纸上谈兵了,临时改了口。
可明显我改的这个口也不够机制,云音越来越怒了,吼道:“哼,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若非侥幸躲进了接阴门,早就给皓天的人逮着,死无全尸了,哪还能活的到今天?我派五千弟子尽数死在烈罗痕那老狐狸手上,这还不叫赶尽杀绝吗?”
我看他骂得口水狂飙,双目充血,生怕他急火攻心,一不小心给气死了,连忙摆手:“你先冷静,淡定淡定,别激动啊!”
“我现在家破人亡,亲戚都死光了,天上地下也无容身之处。你让我怎么冷静!”
“好好好,依你依你。咱不冷静,咱安静行吗?好好坐下来商量对策。激动是魔鬼,理智才能解决问题……”瞥眼见到不远处有株大松树,树下有棵切口整整齐齐的木桩,忙拉他过去坐下,好言相榷:“而今我们两个同病相怜,都要报仇,却都没那个本事,离大仇得报那天还远得很,所以暂时就不要去想将仇人怎样怎样了,当务之急是要想法子提升实力,多长点本事,这样才有机会,懂吗?”
他自然是懂得,瞅了瞅我,点头。
我赶紧趁热打铁:“所以,咱们得出去混,出去闯,想尽一切办法壮大自己,要是一直当缩头乌龟躲在结界里,贪生怕死的,如何能成大事?我不给你造,其实是出于一片良苦用心,我是为了你好啊,你明白吗?”
他表示不能明白,却不屑的哼了一声:“你以为我要你造结界,是因为我贪生怕死,用以避灾挡祸吗?”
我纳闷:“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们碧波之巅的弟子自入门初,便立誓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忽然语出惊人“要你造结界,不过是为了给我师傅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