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后手(2 / 2)
萧正风道:“他受伤不轻,应该还在附近,即刻让人刮地三尺去搜罗!”
冯墨生摇头:“晚了,他刚才那一声足够传到云岭山中去,李鸣珂即便不知究竟,也会有所防备,更何况外头还有百多名丐帮弟子,他们难道听不出自家少帮主的示警?”
萧正风脸色一沉,抬手在颈间比划了一个动作,杀意顿时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丐帮是天下第一帮,帮众遍布各府州县,在民间颇有声望,何况他们此番是为赈灾而来,一路上打了旗号,若是贸然开杀,反倒于我等不利。”冯墨生仍是摇头,眼中精光一闪,“不过,王鼎偷听了我们的计划,决计留不得他。”
萧正风瞥了他一眼,敏锐地发现冯墨生脸上潮红未褪,显然是在王鼎那一声虎啸下受了内伤,这老东西看着和气,实则睚眦必报,又是黄土埋到脖子下的年纪,他越是怕死不服老,越是嫉恨年轻俊杰,否则以王鼎的身份和本事,总要先设法招安一番,而不是直接定下死路。
心里虽然敞亮,但是萧正风不打算因此与冯墨生生出嫌隙,他只是一笑,问道:“冯先生准备怎么做?”
冯墨生见他应了自己这件事,心下顺气不少,道:“正好山道阻塞,我们不妨以淤阻地为界,将靠里这一带的地皮和人员尽数掌控起来,绝不叫一只老鼠钻出去,至于外头……请萧楼主修书一封,派遣密探即刻赶赴黑石县衙,再征调一批人手过来,帮助丐帮弟子清理粮道,毕竟赈灾救民是朝廷本分,总不好让江湖草莽爬到官府头上去。”
萧正风眉头微皱:“黑石县衙的人几乎倾巢出动去修筑河堤,更远些的县城州城想来也没了空闲人手,就算有,早日帮他们清出了粮道,岂不是徒增麻烦?”
冯墨生笑道:“县衙派不出人,可我们还有人手留在城中,正好借此机会让他们出来。”
萧正风眼睛微眯:“你是说……”
“与其让那些江湖人各行其是,不如将计就计将他们的动向掌握在我们手里,最重要的是,有些事情我们虽不稀罕做,却一定要做给旁人看,若非为了天下人的口舌,平南王何故蛰伏二十年,镇远镖局与丐帮又何必跋涉千里?”冯墨生幽幽道,“云岭山中有贼,山下灾民营里也能有贼,朝廷不能滥杀无辜,可杀贼诛逆是为本分,萧楼主可明白了?”
萧正风心下一凛,却是笑道:“有冯先生为我出谋划策,实乃大幸!”
他虽是这样说着,心里已埋下了杀机,冯墨生此人的手段太过阴毒,就算是个无缝鸡蛋也能被他挑出骨头来,无怪乎这些年专做那些个罗织罪名、打压敌手的脏活儿,还能做得风生水起,步步高升。
萧正则派这样一个人来调查云岭山的事情,想来就算这山里空无一物,冯墨生也能奉承上意无中生有。
说什么吃斋念佛善心人,果然是装模作样假慈悲,呸!
心里这般想着,萧正风面上一派如常,同冯墨生迅速议定了接下来的安排,又留下人处理尸体狼藉,二人各自领了属下离开此地,分头行动。
满地都是尸身,少说有七八具,却只留下了两个人收尸,虽无半句怨言,可听雨阁的人即便身死也不能草草掩埋,需得毁去面容和身上刺青,再将衣鞋腰牌等物什剥去,好叫任何人都不能分辨出死者身份。
两人早已做惯了这种事,其中一个负责拖尸,另一个负责毁迹,分工明确,做起来也能快上不少。
然而,就在拖尸人翻过最远那具“尸体”的时候,“尸体”突兀地动了,血淋淋的手倏然探出,五指扼住脖颈用力一扭,只听“咔嚓”一声,拖尸人的脑袋歪斜下来。
这声音很轻,却瞒不过耳聪目明的听雨阁杀手,剩下那人惊觉不对,正要吹哨示警,不料一道寒芒破空而至,直接洞穿了他的头颅,死前最后一眼只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半截刀锋。
瞬息之间,两个杀手皆已毙命,那掷出飞刀的“尸体”这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诚如萧正风所说,这一时半会儿的工夫,王鼎根本跑不了多远。
因此,他根本没有逃跑,而是在杀光此地活口之后迅速扒下其中一人的衣服套在身上,再将那具尸体抛下了深涧,借夜色和满地狼藉为掩护,屏住呼吸,强压心跳,于死地中博一线生机。
好在他赌赢了。
王鼎故意留下了清晰的左手掌印,武疯子会临阵脱逃已是出人意料,谁能想到他还有此一招?
“鬼虎啸”是王鼎生父王成骅的独门功法,连伯父王成骄也未能习得,一声虎啸可动山河,最能震慑人心神,由此冲击武者凝聚起来的内力,强行打断对方真气运行,若是心智不坚者甚至会被击溃精神,丧命发疯也不为过,故论其威力还在佛门狮吼功之上,与周绛云所创的“罗迦音”不分伯仲,堪称当世罕见的上乘武功。
先前在武林大会上,王鼎之所以不用“鬼虎啸”,除却谢青棠招招紧逼无暇聚气,便是他尚未将此功掌握纯熟之故,一旦出了纰漏,不等杀伤敌人,自己的五脏六腑乃至心脉都要先遭重创。
即便是在生死关头,比起赌一把运气,王鼎更想选择拼命一搏,就算逃不掉,能拉其中一个垫背也算不枉。
可就在他决定孤注一掷的刹那,他想到了一个人。
“大小姐……”
手掌按住腰际,隐隐能摸到贴身而放的荷包轮廓,王鼎不由得想起来时路上与李鸣珂闲聊,李鸣珂说他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莽,江湖多诡谲,若只一味往前横冲直撞,早晚会被人利用,恐遭大祸。
彼时他用心听她说了,无奈苦笑道:“我这脾气自小便是如此,所练武功又助长凶性,就算一时铭记于心,事到临头又怕忘记,恐将有负大小姐一番苦心。”
李鸣珂听罢,眉头皱起不再言语,她生得明艳大气,皱起眉来却如春风吹皱清波面,叫王鼎看了便揪心。
可没等他搜肠刮肚想出什么找补的话,李鸣珂又开口道:“算我强人所难,望你小心珍重。”
江湖多风雨,人事两难全,诸般种种她并非不懂,仍要强求一个“平安”。
李鸣珂不愿王鼎有个三长两短,不愿有朝一日听到武疯子的死讯。
王鼎很清楚她说出这话多半是出自同道之谊,或许还有几分朋友之情,无甚旖旎他念,偏叫他心跳如擂鼓,连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他生带残疾,父母早逝,虽有伯父的照拂爱护,可丐帮帮主能为他遮风挡雨,却拦不下千百人讥讽挑剔的目光,王鼎自幼在这些目光的注视下长大,他心知自己若想要保住自尊,就得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血汗去增强实力,直到一拳一拳地将偏见打碎。
为此,曾经连雷声都害怕的王鼎成了无畏无惧的武疯子。
直到他又见到了李鸣珂。
当初连拔刀都不利索的半大姑娘已经长成鲜衣怒马的英气女侠,她或许记得少时落入拐子手里的经历,却忘记了跟自己一起在地下洞窟里挣扎求生的小乞儿,而他记得她的姓名容貌,攥着她给的那一吊铜钱,揣在怀里藏了许多年。
武疯子不怕死,却怕镇远镖局大小姐的垂目低眉。
李鸣珂中了冯墨生的毒计,留在外面的众位兄弟也要有麻烦,他怎么能死在这里?
心意已决,王鼎用力一咬下唇,疼痛让他勉强维持了清醒,抬眼看了看冯墨生等人离开的方向,他脚下一点,如雨燕般低空朝截然相反的方向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