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脱困(2 / 2)
眨眼间的工夫,李鸣珂纵马杀了个来回,眼见杀手试图将她包围,她主动弃了马匹,飞身踏过数颗人头,点翠刀凌空一挥,照着尹湄当头劈落。
所有杀手都被挡在五十步外,任谁也来不及援救,尹湄不得不放弃江烟萝,长刀回转挡在头顶,堪堪接下李鸣珂这道斩击,没料想她得势不饶人,身子当空翻转,复又挥刀斩落,连续六刀都砍在同一处,不仅震得尹湄右手发麻,就连那柄长刀上也出现了一道缺口!
察觉到这点,尹湄背后一寒,手下劲力迟滞片刻,与她僵持的昭衍立刻抓住机会,当即松开染血短刀,脚下往前一踏,沉肩曲肘撞向了尹湄,伤痕累累的左手紧攥成拳,重击在尹湄胸膛膻中穴,本就被截天阳劲盘踞的伤处被这一拳彻底打垮,尹湄狼狈地向后跌飞,后背撞上石壁,喷出一大口鲜血,将她一身紫衣都染得暗红发黑。
李鸣珂兀自不肯罢休,正要乘胜追击却被昭衍横臂拦住,这才发现自己腰腹上多出了一道血痕,显然出自尹湄之手,可她竟无半点察觉!
见李鸣珂被昭衍拦下,尹湄眼中掠过一道狠意,抬头望了眼遭到围攻的杀手,她提刀正要再动,忽听远方传来一声破空呼啸,一道火光从山林间冲天窜高,在漆黑夜幕上轰然炸开,猩红烟花转瞬即逝,只留下几道如血残痕,仿佛撕破了天公脸面。
尹湄怔了怔,这是陆无归的讯号,要她立即撤退。
因着先前的失败,这次行动由陆无归亲自部署,参与的杀手远不止这些,更多的正在向这边赶来,他本人也在谷外压阵,即便这些援兵突破封锁闯了进来,也不可能从这天罗地网里将人救走,于是尹湄已做好了最坏打算,万没想到陆无归会发出撤退讯号。
那老乌龟虽然贪生怕死,却是从来不怕事,更不敢违抗周绛云的死命令。
尹湄心知事出反常必有妖,可她不得不承认在看到烟花的刹那,心中骤然升起如释重负般的狂喜。
她勉强按捺住心绪,将喜怒哀乐都掩藏起来,佯装不甘地看了昭衍三人一眼,果断舍弃了那几个杀手,返身冲入了夹道之中。
昭衍能背负一人渡过沼泽,尹湄的轻功虽不及他,却也算得上高强,何况那夹道口还挂着现成的踏脚石。
只一瞬,她就像一只狡黠的狐狸,彻底消失在三人面前。
剩余的杀手本就不多,在尹湄撤退之后,他们很快被斩落马下,就算有人尚存一息,倒地后也迅速咬破口中毒囊,七窍流血而死。
直到此刻,昭衍跟江烟萝才算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身躯缓缓松懈下来,仿佛抽掉了支柱,昭衍险些没有站稳,幸好江烟萝一把将他抱住,用肩膀支撑住他,焦急问道:“你怎么样了?”
隐忍多时的淤血终于吐出,压抑的胸腔反而松快了些,昭衍摆了摆手,抬头看向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们的人,只见女子红衣灼烈,在月下犹如一团血焰,美得令人不敢逼视,又让人感受到绝处逢生的温暖。
月光落在那张姣好面容上,昭衍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瞳孔微微一缩,好在他反应不慢,立刻借着吐血的动作低下头去,掩去这一瞬间的惊愕。
李鸣珂未察觉到端倪,见他吐血不止,从怀里掏出个药瓶递来,关切道:“你是昭衍吧?我乃镇远镖局李鸣珂,受人之托前来寻你们,这是我们镖局独门伤药,你服用三颗就会好些。”
江烟萝知晓昭衍性情谨慎,本欲替他试药,没想到他主动伸手接过,她怔了怔,自己反倒急了起来,小声道:“你为何就这样相信她了?”
因为她是李鸣珂啊。
早在他还是薛泓碧的时候,就已经认识李鸣珂了。
昭衍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李鸣珂,如果说傅渊渟让他看到了江湖残酷,步寒英教会他守心持正,那么李鸣珂就是第一个让他看到侠客豪情的人,即便当时她只是二八少女,其人如刀,刚正不阿。
这世上能够让昭衍信任的人不多,李鸣珂正是其中之一,哪怕他们只有一次短暂交集,此后阔别五载,沧海桑田。
诸般情绪在心头翻涌,最终,昭衍只是笑了一下,道:“我们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她如果要害我们,刚才就不必出手相救。”
说罢,昭衍拨开瓶塞,倒出三颗米粒大小的玉色药丸,仰头吞了下去。
药丸入口即化,变作一股清苦药液淌过喉咙,如同饮下一口清泉,原本叫嚣不止的气血热浪很快平复下去,他脸色回缓,将药瓶递了回去,郑重道:“在下昭衍,多谢李大小姐。”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李鸣珂启唇一笑,眉眼弯弯。
昭衍服了药,就地盘膝坐下运气,江烟萝蹲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既是担忧又紧张,手指紧紧攥着衣袖,将柔软的布料揉捏成了咸菜干。
李鸣珂见她如此情态,只觉得自己站在这里颇为多余,思及江湖上早早传开的婚约,心里打了个突,硬着头皮凑上去问道:“你……是海天帮的江小姐吧?”
江烟萝闻言回头,如梦初醒般羞红了脸,讷讷地点头应是。
“实不相瞒,我在常安县城见到了令兄,正是受他相托下来寻找你们,如今他跟其他人都守在外面,等会儿你们就重聚了。”顿了下,李鸣珂又道,“对了,武林盟的方少主也在常安县城等你们呢。”
江烟萝一愣,等她反应过来李鸣珂言下之意,顿时喜出望外:“你是说……表哥他平安无事?”
李鸣珂颔首道:“方少主吉人天相。”
两人皆是女子,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很快热络起来,江烟萝把这六天的深谷经历娓娓道来,李鸣珂也将自己遇见江平潮等人的始末详细说与她听,直到昭衍收功,她俩才意犹未尽地止了声,朝他走了过来。
昭衍适才虽然在运功疗伤,但还是留了一分心神在外,她们的交谈内容被他尽收耳底,于是笑道:“我的伤势不要紧,咱们尽快离开这里,到安全的地方再好好说话吧。”
“昭少侠所言极是。”
李鸣珂大笑着拍了拍掌,当即有一名镖师让出马匹供昭衍乘坐,她则向江烟萝伸出手道:“江小姐与我同乘可好?”
江烟萝的目光原本落在昭衍身上,听到这句话才回过神来,心中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低声道:“有劳李大小姐了。”
众人翻身上马,朝远处奔驰而去,山林陡壁都被马蹄抛在身后,乌云也随风散去,月光愈发皎洁如洗,一如他们逐渐明亮的心情。
登上山坡时,昭衍勒马回望,只见下方点点火光犹如星花渐次落,深谷依然在黑夜中静默,恰似一卷陈年山水画,这些天的挣扎与厮杀仿佛从未降临于此,除了他和江烟萝,谁也不知道这座深谷吞噬过多少生人性命。
正也好,邪也罢,人死终归万事空。
唯有活到明日,才能记住消亡的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