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哭泣声,惊呼声,感激声…一下炸开了锅。
瑶星站在人群中,周围好几张嘴同时开开合合,七嘴八舌的冲她说话,你一句我一句兜头砸了一大把问题,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总觉得不好不理,可又理不过来,简直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这时宿离卿灵活的挤了过来,游鱼一般地蹿到她前面,挡住热情激动的村们们,驾轻就熟的跟众人攀谈起来。
瑶星松了口气,默不作声地缩到他的身后。
宿离卿年纪轻轻,相貌又俊朗,再加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耐,让人觉得十分亲切好接近,三言两语就跟村民们混熟了,指挥大家挨个将孩子们领回村,然后借着讨口水喝的由头,趁机把瑶星拉了出来。
两人被客客气气请到村长屋里喝茶。
宿离卿是真的渴,说话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盏一口饮净。村长坐在瑶星对面,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看起来慈眉善目,正和宿离卿谈论这次孩童失踪的事情。
血暗阁近日不知怎地总抓一些小孩子,不知又在密谋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原本大家都已为孩子们回不来了。
失而复得,永远最令人高兴。
瑶星想走,又不好打断,耐着性子等他们讲完。
眼看就快结束了,一个妇人突然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火急火燎道:“村长不好了,阿福家的孩子发高热,好像快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吧!”
村长一惊,连忙起身,风风火火往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朝两人恳切道:“能否拜托两位少侠随老夫走一趟。”
瑶星酝酿了半天告辞的话卡在喉咙里没说出口,又稀里糊涂的被拉去了阿福家,事情一桩接一桩,应接不暇,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生病的是脚受伤的那个孩子,瑶星站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大致判断是因为外伤引发的炎症,再加上风寒受惊的缘故,病情加重爆发高烧。
她虽不会医术,但跟在温景余身边这么多年,对些常见的病症略通一二,但也仅限于纸上谈兵,没有实操经验。其实发热并不难治,但小村子条件有限,没个像样的大夫,除了搭了条冷毛巾敷在额头上,其余只能听天由命,熬过去了万事大吉,熬不过去就是命。阿福的娘亲看见众人赶来,几乎哭倒在地上,连声求着救救她的孩子。
村长别无他法,病急乱投医的看向宿离卿。
宿离卿又看向瑶星。
明明宿离卿什么都没说,瑶星就明白他是想让自己去试试。
因为上一次宿离卿被狼咬伤,伤口就是瑶星处理的,从她的手法上来看,瑶星肯定是会点医术的。
瑶星看着眉头紧皱,不断冒着冷汗的小孩子,就想起了小时候自己难受的时候,心下不忍,便答应了。
他轻轻一笑,忙不迭跑在前面开路,嘴甜道:“让一让,让一让,妙手回春的大夫来啦。”
一番看似娴熟实则手忙脚乱的诊视过后,瑶星的一颗心终于落地,病情跟她之前目测的情况相差无几,简单来说就是,这题她会。
写配方抓药什么的可以免了,小破村连个药铺都没有,亏得这病不需要什么罕见药材,几味常见药草便可。村长领着两人去了后山,在里面摘摘捡捡,总算凑齐了材料,接下来便是熬药。
宿离卿不知从哪里搬出两个木墩子,自告奋勇的坐在旁边烧柴扇火,瑶星懒得理他,低着头用药杵捣药。宿离卿小扇子摇得欢快,火势越烧越旺,药罐“咕嘟咕嘟”的响。
他是诚心想帮忙,只可惜帮了倒忙。
汤药讲究一个小火慢煎,这样才能吸收草药精华,他上来就是一把猛火,没多久就将水烧干,瑶星察觉不对,赶紧上前揭开盖子,发现里面滴水不剩,气的冒烟。
只听“噗嗤”一声,陶瓷作的盖子竟被她徒手捏碎两半。
宿离卿见势不妙,扔下扇子拔腿就跑,边跑边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瑶星缓缓摩挲着刀柄,面无表情的在脑海中把某人砍得七零八落…
等她重新配好药材放回炉上的时候,宿离卿已经在村中的空地上跟一群小孩打成一片。他大言不惭的自诩天才剑者,忽悠一群不懂事的孩子争着抢着跟他学剑法,瑶星听了他那番不要脸的自夸,没好气地腹诽,脸呢?
这群小屁孩,一个个就知道绕着“大哥哥”宿离卿打转,见到她就跟哑巴似的。
瑶星机械地往炉子里添柴火,她一贯是烧炭的,没留意柴火燃起来烟这么大,差点被熏得睁不开眼。她这边被呛得直咳嗽,那头宿离卿一手拉着一个小朋友,正眉飞色舞讲着自己行走江湖惩奸除恶的英雄事迹,引得一阵崇拜惊叹。
瑶星深吸一口气,突然很不是滋味:莫名其妙被拉来这个鬼地方熬药,我到底图个什么…
是云中的日子不够舒服吗?
熬好药,盯着病号一小勺一小勺地喝完,瑶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药到病除——那不可能,她还没那么厉害,不过好歹把体温降下来了,后续再服几贴药,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便可痊愈。
村民们少不了又是一番感谢,一口一个“活菩萨”,就差点把她供起来烧香祭拜。
瑶星又想走,但晚饭一早就张罗好了。
村子内炊烟袅袅,不算富庶的村民们杀鸡宰羊,尽己可能的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招待两位恩人。对上他们淳朴期待的眼睛,瑶星离开的话又卡在喉咙,就这么迟疑了一下,便被热情的大婶们一左一右架到了饭桌上。
说实话,饭菜并不合胃口。
瑶星只草草吃了几口,晚饭后立刻表明自己去意,哪想竟遭众人一致反对。
阿福大娘格外激动,死死抓着她的手,说天色晚了山中夜路难行,非常危险,不让走。瑶星抽了几次抽不出来,对方只是个没有武力的妇人,她也不好硬来。从没有遇见过这种事,她一时语塞,下意识望向一旁的宿离卿。
宿离卿靠在门边看热闹,笑嘻嘻地晃了晃手中的酒,露出一口小白牙。
最后两人还是在村中安顿下来。
瑶星身心俱疲,茫然地坐在房间内发呆。阿福大娘将房间收拾整洁,还很贴心的给她送来干净的被褥,热情得让她有点害怕,见大娘抱着被褥进屋,瑶星立刻站了起来。
阿福大娘铺好床榻,见小姑娘默默贴着墙角,脸蛋白皙又秀气,雪团似的招人喜欢。
这村里,哪个不是风吹日晒黑黝黝的大老粗,难得见到个模样乖巧的女孩子,阿福大娘心生恰爱,临走前忍不住伸手在瑶星脸上摸了一把:“好孩子。”
瑶星:“……”
她决定了,等大家睡下,就连夜离开。
瑶星推开窗透气,屋前不时有村民谈笑而过,扛着锄头回家的丈夫,身背手编竹篓的妻子,忙着收衣服老婆婆,撒米喂鸡的农家女,四处乱跑吱哇叫的小孩子,大家脸上挂着愉快的笑。
没有闹市繁华,没有山中冷清,处处是平凡的生活气息。这是一个安宁又温暖的村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战乱与动荡频繁交替的日子里自给自足。
瑶星眺望着村落远远近近的灯火,觉得这跟她想像的有点不一样。
或许时间真能抚平伤痛,焦土长出新芽,废墟重建家园。这里也并不是与世无争的桃源,而是战火肆虐过后,春风吹又生的顽强青草。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狗叫,田间虫鸣蛙叫,满天的繁星铺洒,风缓缓地吹着,带来油菜花的清香
在这样安详的气氛里,瑶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脑子里还乱糟糟的,一会是白天与黑衣人打斗的画面,一会是村外广阔的油菜花田,一会又想起自己首次给人把脉治病,忙得不可开交,只觉得这短短一天发生了好多事。
瑶星有些佩服宿离卿,忙碌一天,此刻还能领着一群熊孩子在小溪边捉萤火虫,真是片刻也不得消停。
她的窗户面朝溪水,恰好将他们上蹿下跳的身影尽收眼底,孩童天真无邪的笑声传来,有一瞬间,瑶星觉得自己与这里是格格不入的。正要关窗,小孩们哒哒哒跑了过来,瑶星的动作微微一顿。
小脑袋们挤到她窗下,脸蛋都涨的通红,你推我我推他,没人说话。白衣服的大姐姐一个人静静站在窗户边的样子很好看,可她冷冰冰的表情有点凶,让小朋友们不太敢接近。
但是他们真的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啊。
想起大哥哥的话,小朋友们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凑到窗边,纷纷举起手中装萤火虫的网兜,忽闪着双眼道:“这里我们和大哥哥捉的萤火虫,送给姐姐。”
瑶星愣了愣,抬头往溪边看去。
宿离卿正背着手站在远处,夜风一吹,发丝跟着风轻轻晃了晃,说散乱吧,又好似不散乱,说整齐吧,又好似随意了些。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说正经吧,又有些痞气,说痞气吧,偏又品貌端正。
见瑶星看过来,他立刻露出熟悉的笑容,少年人鲜衣怒马,不仅行事高调张扬,连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潇洒肆意的风采,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人头晕目眩心跳如鼓。
瑶星停顿了好一会儿,突然“啪”的一声把窗户关上了。
“大姐姐生气了吗?”小孩们担忧地问。
宿离卿却笑起来,揉了揉他们毛绒绒的小脑袋,轻声告密:“嘘,她害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