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尘（1 / 1）

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去做的事情，每个人都会老去，那些壮丽的青春岁月，也只存在那些老一辈人口中了。

一处寻常村子，一间破烂屋子，连围墙都没有，下雨天会漏水，偶尔还有花蛇从屋檐缝隙间爬出，在室内游行，打翻摆放的空啤酒瓶，院子里妇人被惊动，连忙进屋查看，瞬间冷汗乍出，慌忙跑到堂屋破旧席子把熟睡的婴儿抱出，然后赶紧找后面的爷来把那手腕粗的花蛇弄走……

家里的男人早出晚归，干过泥瓦匠，骑着自行车或三轮车穿过坑洼的路来到县里，找个人流多的地方，或者卖苹果，或者走街串巷卖酱油，也许他还从事过其他的行业，但想来一定不会多么有脸面，毕竟是初中毕业的。印象中个子很高，头发很茂密蓬松，揽在脑后，双手负于背后，很有朝气。后来干了一个稳定的工作，做什么的？收粮食，扛包，一袋一百二十斤重的粮袋，肩膀一扛，腰部使劲，便稳步走了起来，看那样子，想来也不费什么劲，那时的我以为。空的三轮，一层一层的堆，直到高过驾驶室的篷盖，然后用绳子牢牢捆紧，然后拿个中折的铁棍，往车下一个洞狠狠摇着，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那时我很怕那个声音，总觉得那个那个声音响起来后，车子便活了，那么大的车子，会伤到我，所以都会跑到很远。有时他让我去帮他，拉住一个长条的弹簧状的物件，也不知它在那个车子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只听见他说：“我让你松再松。”我不情愿又无奈还有几分害怕站在那里扯着那个弹簧物件，看着他摇动那个铁棍，车子一阵颤动，一片呛人的黑烟不知从车里何处喷出。我屏着气听他喊出“松”这个字眼，然后赶紧起身跑远。看着他开着车载着满车的粮食消失在村口小路，我不会知道，那些粮袋仍然需要他一袋一袋的卸下，再一袋一袋的堆积到另一个偌大的仓库，仿佛装车的倒放一样。我当然不会知道那些粮袋有多沉，只记得后来他莫名矮了许多，身材也发福了，而我的爷爷和我爷爷的兄弟以及我叔，个子都很高的，或许，之前印象中那个身材魁梧的汉子只是记忆中的错觉吧。

五千年的时光，不也化为青竹上的几滴浓墨，更何况那平凡到再不能平凡的一个普通人，或者说，一个家庭。风雨常在，奔波多年，只为一方屋檐，四面围墙，烛影重重，苦与乐，或许便伴着那风雨晴空，融在了那一夜又一夜的鼾声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