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 / 2)
始皇帝三十年(公元前217年,沛县。
秋意渐浓,泗水也格外冷冽,吕雉早早的起床,端着一家人的衣服来到泗水旁边的一条小支流浣衣,嫁给刘季五年,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大小姐,浣衣、做饭、照顾公婆、务农,一件件一桩桩繁重的事情都学会了。当初一意孤行,背家独自一人来到刘家,未曾想,是这样的一副光景。
刚放下木盆,吕雉打了个喷嚏,突然发现平日里常来的河水有什么不对,仿佛空气里有一丝丝血腥味。她心下骇然,如今世道不平,莫不是这河里死了人?
吕雉循着味道四处走了走,扒开面前的芦苇,一个奇装怪服的女子躺在河边,双眼淌血,遍身刀伤。这血淋淋的场景,吓得吕雉摔了个大跟头!她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后跑准备去叫人,刚跑出来没几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慢慢停下,往身后看了看,考虑了良久,踌躇着往那片芦苇走去。
她再次扒开那片芦苇,血淋淋的冲击感让吕雉立马又闭上了眼睛把头转过去,过了会儿,她才又小心翼翼的睁开,看了看那女子。只见这女子年纪不过双十,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刀砍得破烂,依稀可见血肉翻起来了,双眼留着两行血,但是可见其面容姣好,长相英气,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儿。只是身材高大,约莫有个七、八尺,倒有点像是匈奴人。
吕雉看她面目如生,不像已死之人,思虑良久,她颤颤巍巍的走过去,探了探气息。好在气息微弱,还没死。吕雉大松了一口气,还是个活人!竟然还活着,吕雉就决定先悄悄的把她带回去,丈夫刘季少年时是个游侠,乐于行侠仗义,如今做了泗水亭长,朋友在泗水遍地。看这个姑娘的面容行头,不像是一般人家的,若是能救她一命,将来对丈夫也有所助益。
时辰尚早,秋露都还没化,街上乡里还没什么人,吕雉小心翼翼的避开大道,从小路把那女子带回家,经过简单的擦拭、换上衣服后,吕雉又请来了沛县有名的萧巫医。这萧巫医家里世代就是干这个的,在沛县有很大的声望,若不是因着刘季与他有几分交情,即便是吕家去请,也是要几分力气。
萧巫医来看了看,带来了几副药,又留下了几把草药,嘱咐吕雉,草药熬汤敷眼,其他的药内服,至于身上的伤,随便去采点艾叶敷上即可,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那女子,又道:“多俊俏的姑娘,只是这眼睛能不能痊愈就看天意了。”
吕雉心下了然,前几天其子萧何与人玩闹,掉进泗水,至今还未醒来,萧家用尽药材,请尽巫神,那萧何也没睁开半分眼,这萧巫医恐怕是起了为自己儿子纳了这女子的心思了,若是这女子眼睛治不好则罢,若是治好了,呵呵……
只是眼下还想不了这许多,送萧巫医出门,日至东南,该准备朝食了。
其实所谓的朝食,不过也就是碗小麦粥,配些空心菜。待君姑君舅起床,吕雉向他们解释了一下那盲姑娘的来源,君姑君舅并未说什么,毕竟这个家刘季不在,就是自己这个儿媳说了算。
用了饭,吕雉又熬了药、接着去浣衣、采了点艾叶、缝补了女儿刘乐的衣服,忙忙碌碌,夕食又到了。吕雉进去看了看盲姑娘,仍然是嘴唇紧闭,脸色苍白。吕雉叹了口气,药也喂了,伤口也裹好了,能不能活就看天意了。
翌日晨起,吕雉正在打扫院子,忽听屋里一声瓦片响,接着女儿刘乐大叫着跑出来:“娘亲娘亲!盲姐姐醒啦!娘亲娘亲!”吕雉忙放下笤帚,牵着4岁的刘乐,向里屋走去。
那位盲姑娘已经起身了,她现在草铺前,低着头,手上淌着血,脚下是破碎的碗片。听见脚步声,她茫然得抬起头,眼上蒙着药布,看起来无助极了。
“姑娘莫慌。”吕雉快两步上前扶着那盲姑娘坐下,“姑娘刚醒,身体还未痊愈。”
那姑娘神色慌乱,一把抓住吕雉的手,问:“我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了?”
吕雉轻声安慰道:“姑娘放心,已经上了药,不多日摘下即可。”至于能不能好就看天意了。
盲姑娘松了口气,眼镜没瞎就好,没瞎就好。
吕雉又开口道:“姑娘倒在亭里的浣纱溪里,浑身是伤,我昨日才清晨浣衣时发现了姑娘,这才将姑娘带回来。
盲姑娘好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一脸茫然,亭子里还有河?
不等盲姑娘说话,吕雉仔细看着她的脸又问道:“不知姑娘姓什么,可是遭人追杀?”
盲姑娘又反应了一下子,随后慢吞吞而又郑重的起身,左手附右手之上,生疏的施了个大礼,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没等吕雉上前,那盲姑娘就直起身来,道:“姐姐叫我怀瑜就好啦。”
吕雉皱了皱眉,既不通中原礼仪,又不像一般乡野人家的女子,确非七国人士无疑了。只是不知道是哪边的,匈奴,还是百越?
怀瑜接着磕磕绊绊的说道:“姐姐,我不是遭人追杀。我和我爸……爹娘……呃不是,阿父阿母来这里寻亲,可是我和他们走散了,我独身去寻他们,没想到遇到了一伙山贼,我千辛万苦才逃到了这里。”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怀瑜从234多年后而来,只是没想到玩个穿越还那么惊险,不知道啥玩意儿的东西把她割得遍体鳞伤,刚醒来的时候差点以为眼睛都瞎了。
“怀瑜姑娘。”吕雉点了点头,问道:“不知怀瑜姑娘父母何时来的沛县,叫什么,我近日未曾听过有什么人家来。”沛县也就那么大,若是真来了一户大户人家,基本上是人前脚刚进城门,后脚大街小巷上就传开了。
沛县!怀瑜心里一惊,那我岂不是还要去下相?也不知道有多远。本来以为一来就能看到项羽哥哥的,没想到来的第一个地方竟然是刘邦的老家,不会碰到他吧?
怀瑜心里一边叫着苦,一边编着瞎话,嘴里顺着就说出来了:“啊?这是沛县?我阿父阿母不来沛县,他们要去下相。”
原来如此,吕雉又道:“下相也不远,可惜我男人不在家,等他回来了,我让他着人去打听打听。”刘季交友甚广,要打听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儿。
若以上说辞是真的对怀瑜来说自然是好事儿,可问题是她爸妈压根就不在这儿啊,怎么打听。怀瑜想要拒绝,又怕惹人怀疑,想着就随便编了个名字,让他们去打听好了,反正也打听不着。
正说着,日上三竿,吕雉该去准备一家人的饭食了,又担心怀瑜眼睛不方便,便把刘乐留下来看着怀瑜。怀瑜心里感激,不想吃白食,虽然看不见,但也感觉得到这户人家不宽裕。奈何身上伤口还没好,浑身火辣辣的疼,又累,只好答应了吕雉在此处休息。
小刘乐乖巧懂事,自从吕雉走后便一直牵着怀瑜的手。怀瑜躺在草塌上,刘乐就抓着怀瑜的衣襟,趴在塌边。昏昏沉沉间,怀瑜总觉得还有什么事儿没干,想着想着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件事儿,还没问这姐姐的名字呢!奈何实在困倦,算了,醒来再问叭。
大约刚至哺时,怀瑜就睁开了眼睛,旁边的小刘乐听到怀瑜发出声音,遂抬起头睁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怀瑜。
一觉醒来,感觉身体上的疼痛少了许多,怀瑜摸索着想要下床,刘乐忙上前扯着怀瑜的衣襟,怀瑜朝她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刘乐。”刘乐脆生生的回答。
怀瑜身体一僵,刘邦的女儿不是就叫刘乐吗?她连忙又问:“那你阿母叫什么呀?”
刘乐却不回答,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子女不可直呼父母其名。吕雉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不像一般乡野丫头。
怀瑜只当她也不知,就让刘乐带着她去找吕雉,刚摸索着出门,吕雉正好打青蒿回来,她看见怀瑜出门,道:“怀瑜姑娘,先用饭食吧,给你留了。”
怀瑜却并不觉得饿,不过听吕雉说自己大概昏迷了有一天一夜了,还是吃点吧,免得身体虚弱。从小身体就不好,这可不比21世纪了,条件那么好,感冒随便吃点药就好了。
眼睛看不见,怀瑜就只能规规矩矩的坐在蒲垫上,边等吕雉拿饭食边问道:“姐姐,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啊?”
吕雉边躬身打麦粥,边回道:“怀瑜姑娘,你也不用叫我姐姐了,我以前叫吕雉,你就称我为吕姑吧!”
卧槽!怀瑜一听这话差点起身就想走,吕雉!!!合着自个儿在刘邦家?!我还想着怎么杀刘邦呢,现在倒好,被吕雉救了!等等,她不会把我卖了吧?虽然吕雉刚刚救了怀瑜,但是历史上的吕雉的狠毒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怀瑜实在不能想象这是个好人。
吕雉把麦粥放在怀瑜的案前,又拿了一份小酱,看着怀瑜突然变差的脸色,关怀的问道:“怀瑜姑娘,可是身体不适?”
怀瑜一脸的一言难尽,罢了罢了,以后再说吧,大不了杀了刘邦不杀吕雉,反正刘邦也是渣男。她摇了摇头,边低下头舀粥边道:“没事儿,身上有点疼。”
粥一入口怀瑜就后悔了,这啥呀!又糙又有股怪味!
看着怀瑜的身体僵在了那里,脸色更难看了,吕雉有点难堪,自从嫁给了刘季,自己也只能吃这种糙米了,说是米其实也不是米,是北方的一种麦。
怀瑜顿了顿,很艰难的咽了下去,毕竟人家收留了自己,这要是还嫌饭不好吃就太得寸进尺了。只是这吃了一口,实在是吃不下第二口了,怀瑜纠结了良久,终究还是没能拿起汤匙,她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反正也不饿,不吃了不吃了。
吕雉看着怀瑜象征性的扒拉了两口,似乎在做什么决定,没过多久,她就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