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老阴阳师(2 / 2)
白羽与他相处多年,深知他无毒不丈夫的手段,防范甚紧,教他无从下手。岳重天针插不进,水泼不进,难免心浮气躁,魂不守舍,好几次险些中了白羽的诡计。有道是物以类聚,能和岳重天称兄道弟的,都不是什么善茬。难道白羽就不想把他视为腹中美食?他们所设想的活下去,都是以剥夺另一人的生命为前提,绝对没有精诚协作,团结一致的选项。
二人斗智斗勇,钩心斗角,虽然期间并没有出招动武,以他们目前的境况,就算侥幸杀死对方,自己也得身受重伤。所以他们达成心照不宣的默契,尽量不用武力终结对方的生命。但是针锋相对的精彩程度,比起气势恢弘的千招万式,毫不逊色。二人皆是胆大皮厚老的阴阳师,别看脸带笑容,口气平静,实则话中有话,字字诛心。若是一句话跟不上对方的节奏,或者被对方打乱了思路,便有被对方逼疯的凶险。
二人字斟句酌,谨慎小心,生怕给对方留下一剑封喉的绝佳机会。好在二人都是学识广博,对方抵在喉咙的刀剑,总有办法格挡回去。但是他们心里明白,没有人能一直保持无懈可击的状态,终有走神疏忽的时候,就看是谁第一个先倒霉。白羽很有信心击倒岳重天,因为他藏着岳重天从不知道的秘密。以前他不说,因为还没到生死对决的关头。
现在彼此都已经筋疲力尽,任何一个重大的打击,都堪比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决定向岳重天使出最致命的杀手锏。岳冲的死,跟他有极大的关系。岳冲失踪的那些日子,岳重天至少派出十二队人马寻找。但是这十二队人马都没有给岳重天带来好消息。岳重天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人已经被白羽收卖,他们压根就没有离开杭州城,躲在白羽安排好的地方寻欢作乐。
就算有人传来岳冲的消息,亦被白羽成功压制,永远也传不到岳重天的耳朵里。如果不是他暗地搞鬼,岳冲能够回到杭州,心里的阴郁得到缓解,说不定不会临时起意,自寻短见。像这种事情,白羽并不是第一次做。他不甘心做替岳重天出谋画策的幕僚参谋,他要做万人参拜的带头大哥。他跟随岳重天数十年,岳重天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他从不觉得处理得很高明,他一直暗地对比,倘若交给他来接手,说不定更加圆满。
他目送岳重天一步步登上人生巅峰,心中的怨恨也到了极点:“他没有我聪明,为什么会站在我的头上?”故而他在背后做小动作,他要让岳重天焦头烂额,疲于奔命。如今岳重天遭遇人生最大的危机,他更有理由相信:“彼可取而代也。”他说出真相的时候,刻意控制住语速,他要每一个字成为一把刀,要让岳重天成为身受凌迟酷刑的囚犯,眼看自己身上每一块肉切割下来,痛不欲生,却一时无法死去。
岂知他的刀好像砍在一块铁板之上,根本就看不到他所期待的,岳重天长声哀嚎,痛哭流涕的样子,岳重天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完全麻木。他开始心慌意乱,变得极不自然,冷汗一道道从后背流下。明显感觉到说话结结巴巴,心中充满了焦虑:“他为什么沉得住气?”岳重天静静地听他说完,突然嘿嘿干笑几声,冷冷说道:“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
白羽一听到这句话,登时天旋地转,脑子混乱,他疯了。岳重天悄无声息地跟在白羽身后,听着这个号称变革阵营最睿智稳健的男人,口吐颠三倒四的疯话,他很想尽情大笑,庆贺他最终笑到了最后。可是他心里全是酸楚之意,情不自禁泪流满面。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场勉强称之为的胜利,其实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他失去的远大于所得到的。
他恨自己还不够果断,毒辣。他早就掌握了白羽图谋不轨的证据,他之所以隐忍不发,是因为白羽目前尚有榨取,利用的价值,就像扔掉一块肉还没有啃干净的骨头,未免有些可惜。更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他认为自己不论在任何场合,都可以干脆利落的压制住白羽。故而白羽干扰破坏他寻找岳冲,他并没有过多的放在心里。岳冲不过耍小脾气而已,在外面玩厌倦了,自然会回到他身边,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却没算到岳冲心里的压抑,更没想到这种东西会要了岳冲的命。他几十年的努力,就是要建立一个不朽于世的岳氏王朝。崭新的王朝即将开启,他却失去了唯一的接班人。如此一来,他毕生的努力奋斗,都将由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来继承。他忍不住想起被他无情抛弃的青青,如果他当时将她迎娶进门,何至于有现在的困局?谁能明白他内心的苦楚,后悔?
岳重天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就在他对青青进退两难,难以选择的时候,他问计于白羽,白羽只说了十六个字:“貌若天仙,心如蛇蝎。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正是白羽的建议,才有青青后来的悲惨命运。这些年他一直以为白羽是站在他的立场考虑,直到此时才领悟到白羽的用心险恶。青青与他结合,他得了一员得力干将,如虎添翼。那时白羽的地位不仅难保,而且极有可能被岳重天提前清洗。
他与青青交恶,按照青青决绝的性格,绝不肯善罢甘休,只要一息尚存,就会想方设法报复他。岳重天也想到了这点,做了相应的准备。但他没想到青青居然勾引岳冲,他更没想到岳冲情迷意乱,难以自拔。想到此处,岳重天双拳紧握,身上的每一条血管都在涨大,他感觉到血液如开水般的沸腾。他恨死了白羽,这样歹毒的人,就应该一口一口吃掉。
岳重天厉声叫道:“还我青青,还我冲儿!”跳了起来,左掌砍在白羽的脖子上。他饥饿多时,大损真元,这一掌下去并无多少力气,和拍打蚊子差不多。白羽体弱脚软,这一掌击得他头晕脑胀,哎哟一声,扑倒在地,道:“大胆刁民,竟敢袭击本王?韩信、关羽、秦叔宝、岳飞你们四人呆着做甚?还不发兵勤王?”岳重天冷冷道:“你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救你!”左手揪着白羽头发,将他的脑袋在石壁上连撞几下。
白羽受到重击,神智忽然清醒过来,喊道:“岳重天你在做甚?”伸出左手,去扼岳重天的喉咙。岳重天狞笑道:“做我该做的事。”抓紧白羽递来的手腕,使出全身力气,喀嚓一声,竟将他的左手生生拗断。白羽哼也不哼一声,昏了过去。岳重天喘息了一会,低下头颅,啃咬白羽的脖子。热血入喉,岳重天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哈哈大笑。笑声由远及近,传入叶枫耳中,听来惊心动魄,格外恐惧。
叶枫大为骇异,四肢流汗,心道:“他怎能这样干呢?他怎能连畜生也不如呢?”又听到岳重天牙齿格格作响,似在撕咬什么东西。叶枫知道他在干什么,一颗心几乎停止跳动,忽然间觉得裤裆里热乎乎的,原来惊恐之下,尿屎迸流。那边岳重天一边用力啃咬,一边纵声大笑。叶枫只听得血脉贲张,想去阻止他的暴行,自己却全身虚脱,说甚么也站不起来。心里既愤怒,又是悲伤,一口气喘不过来,便此人事不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醒转过来。耳中已听不到岳重天的笑声,想必是远去了。他想挣扎起来,只觉得口干舌燥,头痛欲裂,四肢百骸似散了一般。伸手一摸额头,四肢,全身如一根燃烧的火把,烫得厉害,竟是发烧了。叶枫脱了衣裳,躺在潮湿的地上。不一会儿,地面的水气亦被他散发出的热量所吸收,暖烘烘的,犹如睡在冬天的热炕之上。
叶枫叹了口气,道:“听天由命,顺遂自然。”不采取任何有效措施,自生自灭。实在熬不住了,便打一个滚,换一块湿地,简直不把自己当人看待。如此自暴自弃的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一觉醒来,背心发凉,打了几个冷战,伸手摸头,高烧已经退去。叶枫慢慢穿起衣服,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烧退之后,继续向前。又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眼前忽然出现一丝微弱的光芒。他好久没有见过光了,自是格外的敏感,眼珠子睁得滚圆,观察着这光芒的来源。这亮光是从前方投入的,虽然微不足道,但似霹雳闪电,说不出的震撼。叶枫“啊”的一声,向前奔跑。他跌倒,爬起,头破血流,但这些都已经无法阻止他。人类的逐光而行,和飞蛾扑火,都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光线越来越强烈,照射在他张开的双臂上。他一双手似浸泡在圣水中,无法形容的神圣尊贵。靠一己之力突破千辛万难,重返人间,纵然是无所不能的神,亦不过如此。他已经看清了出口的轮廓,可是他筋疲力尽,再也迈不动脚步,只能在地爬行。十丈,五丈,三丈,红尘触手可及。他蓦地想起一事:“我要堂堂正正的走出去,不能像狗一样爬出去。”既然到了人间,丢掉的尊严,便得重新捡回来。
叶枫双手沾些水珠,把脸抹得干净,整整衣裳,扶着洞壁,慢慢走出这个山洞。他一走出去,心情又变得不好。原来阴云漠漠,骤雨将至。叶枫寻道:“难道我这一生阴晦暗沉,风雨交加?”痴痴看了一会儿,另一个念头随之而来:“老天下一场大雨,洗去身上霉运,从此以后,阳光满天,事事如意。”双手作揖,冲天行礼。
就在此时,雷声大作,大雨如注,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叶枫脱下衣服,站在大雨中,落在身上的雨点,汇成一道道水流,冲去积累已久的污垢。他感觉自己就像冲出蚕蛹的蝴蝶,舒泰轻盈。可是他真的完成了蜕变吗?他究竟要做怎样的人,才算得成功,不枉此生呢?闭上眼睛,假装什么也看不见的人,无疑是某些人所喜爱的。可是人生在世,怎能闭着眼睛说瞎话呢?
一个真正思想独立,拥有完美人格的人,既不会随着他人起舞,更不是他人手中的工具。他自身就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快刀,他知道刀刃向谁,该劈向何人,刀背又该向谁,维护谁的利益。叶枫想做这种“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人。虽然他目前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只要他一直纠正完善自己,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到那个时候,方算得上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