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望远台 )(1 / 1)
前台门没有人剪辫子,只有姬明俊五弟姬明任看到过剪辫子的情形。明任跟着姬明功去南方贩猪,路过兰陵保,在德涌源酒坊门前,遇到几个宣传员,拿着剪子剪去了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人的辫子,赶集的人围着看,那青年双手抱头,好像头上漏风,怕着了凉。
明任还带来兵荒马乱的消息。世道换了,到处都乱,沂防营三营驻防郯城,枕戈待旦,刀枪气息弥漫至兰陵保一带。兵祸而致匪患。匪首徐大鼻子、赵成志、王景龙、刘四盘踞郯城北部、兰陵区一带,枪伤户主,焚烧房屋,沂防营围剿,各有死伤。
徐大鼻子,郯城县二庙芦塘村人。芦塘村西有武河蜿蜒南去,河边多芦苇,故村名为芦塘。芦塘村东有芦塘山,说是山,其实是土堆,圆锥形,高5米;相传山底下埋着二郎神衣冠,徐家出钱在山顶建二郎庙。当地民谣有“过了风渡口,水漫兰山走,淹了长城四大哨,还捎带了二郎庙。”有了二郎庙,洪水多绕行,芦塘村一带免于沂武河决堤之苦。
徐氏为芦塘村望族,曾出过南朝徐陵等四大名士,淳厚古风犹存。可徐大鼻子不务正业,是村里的二流子。后来遇到一个当兵的,是他表舅,给他一颗枪,有枪就有人,有人就去抢,势力逐渐壮大。徐大鼻子是洋马子,与官府有勾结,当地百姓都知道。为吸引拉杆入伙者,将抢劫的大洋用褶子堆在芦塘山顶,数里之外金光闪闪,都能看到。层山、磨山流寇入伙较多,徐大鼻子成为郯北有名的大杆首。
郭里保的乡党听了姬明任见闻,像听遥远的故事一样,并不害怕,顶多被拉了马子交钱赎人。外面乱了,生意不好做,姬明任很少出去贩猪。就在二哥明俊南酒店帮忙。
民国三年(1914年5月13日芒种前后,郭里保麦收季节没有往年的忙碌,从去年冬天到五月,老天没有下雨,麦子绝产,夷河滩涂的杨树在高温炙热下,也干枯了。好在酒店有存储的高粱,酒店生意还能维持下去。在酒店里,哥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不时地有讨饭的上门,明俊就让明任招呼张罗,施舍些米粥。
从逃难人的口中,听得最多的就是——抱犊崮山高林密,强人出没,云峪一带马子云集,四里八乡不堪其扰。站在郭里保北门,就可以看到高耸的崮顶,崮下群山匍匐。流民嘴里的强人看上去很远,又好像很近。
姬明俊想起前几天端午节那天,在酒店里,致元说组建地方保卫团事情,县设团部,县知事任总监督,地方豪绅富商任协办,编行保甲,辅助军警维持地方治安,经费由各地就地筹集。尚岩区准备组建民团,各保动员,筹措经费。由于牵扯各方利益,加上夏收时节,各地保长不以为意,不肯奉行。组建民团的事情不了了之。
现在远远近近的马子强人出没的消息,像围子上的白草米子一样,在郭里保里人心头疯涨,压得人喘不开气。
夏至到了,万勤和孙生早早下湖锄草,很晚才回家,姬明俊在家里张罗。接近晚饭时候,有人来前台门找下湖锄草的活络干,这两人来自西边流泉保卜阳那边,往年在前台门打过短工,明俊认识。说好用工时间报酬,明俊就把来人送到大门口,在缰踏石台阶上,一个人拉着明俊胳膊说,掌柜的,跟我们走一趟吧。另一个人去牛棚牵来走驴,喊着二老爷,你上来吧。明俊就知道招马子了,受症了。行,就跟着走了。短工与乡党面熟,很自然地过了围子大门,走不多久,远山笼上黑影,马子用搭巾蒙上明俊的眼睛,便直奔西边山里。
马子知道明俊家底身世,没有难为他,明俊在望远台黄山上的一个石屋吸着烟,喝着茶,没有吃苦受罪。明俊家由着马子要,马子不敢多要,要了几百吊钱和几个银元大宝就把明俊放了。
望远台属于流泉保,那一带群山连绵,是马子窝。望远台东边是灰堆子山,山下是西夷河东支流;南面是高高的黄山,满山黄草槐树;西边是草山,茫茫无际,一个一个山头,伸到抱犊崮脚下。
望远台是黄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一二十户人家。俗话说,要拾柴上黄崖,看媳妇去望远台。望远台村前有河,河南有岭,拾柴的到小岭上歇歇,能清楚地看到住户堂屋内的情形。村前小河有一个深水窝,水窝是上游来水冲击叠石岩,回旋而成,水底清澈。深水南是峭壁悬崖,悬崖伸出一块石台,状似望远。
相传小时候匡衡在黄山上割完荆条,便坐在河边的柳树下钓鱼,他折一枝柳条放到水里,一条条大鲤鱼就自愿上钩。匡衡仁厚,就把鲤鱼放生了,背着苇条站在石台上看鲤鱼向东远远游入夷河。人们便把匡衡站立的石台叫做望远台,望远台村因此得名。
望远台四面环山,路途拥塞,逐渐成了短路腿聚集的地方。夜间,西南乡许多村庄都能听到马子在围子外喊泉:“你求财来我养家,二升麦子三升麻,三天送到望远台,不送就红你的窑(点屋呀。”望远台成了马子窝的代名词。
姬明俊回到家,就让孟敦琢找人加高了院墙,又拆了神路家庙的旧框子,在靠近姬明由西南角建了炮楼,又托明宝父亲姬支立买了几颗单打一,造了几杆土大夯,看家护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