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费县地 ）（1 / 1）

寒露耩完麦子了，田野里冷寂起来，但里人闲不着，骑着寒露刨地瓜，切地瓜干，老的少的都搭上手。有风有太阳的好天气，两天以后就可以拣拾晒在河边薄石连上的瓜干子，晒好的地瓜干焦干、煞白、干净地，找屋墙角一层层地码起来。

就这一样农活都忙不开，还得整地种新茬麦。此时，早晨地面笼着薄薄轻雾，东南风起，秋雨又不约而至，淅淅沥沥，雨水从郭里保屋檐、柴垛、杨树溜下来，出了围子西门，流入鱼嘴汪。水汪水面浮着青萍，与南边院场齐平；青萍北岸的柿子树枝低垂，有几个熟透的满堂红掉落水中。还有老井街那边袭来一股细流，在水汪东北角冲出一溜清水纹——秋雨的婉转在一汪水塘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天早晨，在水汪鱼尾地方聚集了很多人，原来是过路人在水汪洗手，滑进深水，捞上来后，没有了气，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乡党赶紧喊庄长致元，致元又报告给保正，保正逐级汇报，公办人员来了后，问这问那，问清楚事故缘由，非谋杀案情，便让庄长招来此处水汪主人，让东家出钱送殡。按照当时规矩，案子发生在某处，是谁的地方谁拿钱。

水汪是由郭里保有二亩地的使土垫栏盖屋挖出来的，水汪东西长，中间鱼鼓肚，汪嘴朝东，鱼尾在西。水汪有三四人深，积水堆物沉积在汪底成紫泥，平日里凫鸭戏水，水面涟漪荡漾，看似平静，其实却暗藏风险。保里大人孩童知根知底，与水汪两不相犯，外人不知底细，容易出事。

现在事出长汪，长汪无主，庄长致元自然找不出长汪的主人，保正挤兑致元，致元没有法子，就找明俊拿主意。明俊说这事蹭蹬了，人烂了，或叫狗吃了，怪腌臜人，南酒店出钱，把山阴人埋了吧。于是，致元找铜蛋草草把那人埋在南大岭的大石茬。出事的那人是神峰山山阴人，籍属费县七区石桥社。时外峪子、西马山直至神峰山山阴诸村，像插花地，深入ly县西南乡，县境参差，由此可见。水汪呢，那地方死了山阴那边的人，没有人应承那块地方，官府就把躺倒的一小片地划归费县，俗称费县地。

有些事，官府不愿意管理，也管不细致了。

老井街姬正元（光绪八年1882年出生属于长支，家有二三亩薄地，平日里靠给大户人家打短工度日，家徒四壁，草屋漏风，深秋的夜里，草屋内没有暖和气。正元蜷着身子躺在地铺上，睡不着，就悄悄起身，出了柴院，向东走了十多步，找姬早雨说话。姬早雨住在正元东邻，一堵泥墙连着院子。正元说西头谁家白天卖了小羊，东街某某卖了辣椒子、烟叶子，咱去偷点。姬早雨不去。早雨家里没有地，靠租地种点粮食瓜果为生，农闲时候靠打短工度日，有时候外出乞讨，有气节。

正元白天找地方睡觉，没有地，不干活，怕累，受不了地里刨食的苦，不如偷人滋。正元喜欢穿花褂子，是花马子。有时候，正元去别的村拉有钱人，找个看青的瓜屋，或者闲置的小屋当马子窝。交钱就放人；不给钱，不让走，还揍人。

闯马子的，白天是好人，大多懒穷，没有吃的；晚上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就成了马子。人不穷到劲，也不会走到那地步。马子是随着乱离的世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