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孙三辞归)(1 / 1)
十一月底,郭里保下雪了,驴屎家菜园覆盖着白雪,白雪映出一串脚印,是诚二婆婆、鸿琪翻过菜园矮泥墙去孙三家留下的。孙三家的躺在铺着麦瓤地铺上,衰弱无力,气息奄奄。
诚二婆婆陪着病人,孙三的儿子孙生(光绪十九年1893出生在一旁低声地哭着,添柴烧火做晚饭,孙三、鸿琪小声地说着话。坐了一会,孙三起身去前台门,鸿琪留下整理家什。
在前台门,向明俊说家庭的境况,说送孙生娘回老家,不能继续留下做活了,说许多感谢的话。孙三来前台门做工21年,老实忠诚勤劳,明俊已经把孙三当做前台门的一员,当做可敬的大哥。现在孙三提出离开,心里千般不舍,可是落叶归根,留不下。明俊看着眼前的孙三,中年沧桑,竟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沉默一会,明俊说,走之前到南酒店把工钱结了,孙生年后十六过来,看场放牛,冬天下雪下工,工钱一年三石粮食,豆子、麦、高粱各一石,不给钱,管吃。孙三知道是照顾他,孙生这孩子不是好劳力,贪玩。东家雇佣长年干活的,看人,得本分可靠,不是随便能进前台门的。孙生哪样都不占,前台门可不养吃闲饭的。孙三说,好。
离开前台门的时候,孙三在里仁胡同口站了一会儿,止不住流下眼泪。回到草屋,看到鸿琪把房间收拾得干净了,说了感谢的话。鸿琪、诚二婆婆没有多坐,就回家了。
孙三坐在门口,孙生已经睡熟,肉蛋脸透着稚嫩,孙生这孩子不像精怪人,看说话的样,给奶奶哼样,窝窝囊囊,可有心眼。自己在地边栽烟,孙生在一旁看,一看就会,还能替自己赶集卖烟叶。可一说到种地,他就皱眉头。
孙生还有倔脾气,他姐是新兴保凤庄,到他姐家走亲戚,吃完饭下雨了,他姐的老婆婆就说了,哎,人不留人,天留人啊。他听到了,就说,天就留不住来,非走不行,上劲了。凤庄北湖是有名的糖稀湖,泥浆能顺着脚脖子爬到膝盖,路难走。客走东家安,孙生也是担心给他姐添麻烦,晚上得找地方住,第二天早晨还得吃完饭走。
孙三顾三虑四,担心孙生干活不扎实,惹前台门不开心。孙三眼皮发沉,就起身看看炉灶,没有灰星,又关好房门,就睡觉了。
夜深了,雪还在下,孙三的茅草屋顶积了厚厚一层雪,不时地有风卷着雪团从屋檐滚下,洒下一团白雾,草屋抖抖索索,在渐明渐暗的夜色中凝成一朵黑影。
第三天,雪停了,孙三推木轮车悄悄离开草屋,离开郭里保,还没有踏上官道,在北门古路沟那地方,鸿琪从后面追上来,接过车牉,送行孙三。官道泥泞,沟畔积雪与田野齐平,举目四望,刺得眼睛流泪。
在城后村西石桥边,孙三老家里的人迎上来,接过木轮车。还有一个人面生,提着一口袋粮食,说是赵中北家的做活的,东家接到郭里保二掌柜的口信,让多照看,就一大早来桥头等。孙三心里热乎乎的,鸿琪没有跟随孙三进村,就在桥头的地方回去了。
这是腊月的第二天,雪是真白啊。
多年后,孙三经常种的南山的一块坷垃地,后来叫孙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