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大旱)(1 / 1)
到了小暑(六月初九初头,桂振地里的豆子长得过膝了;兰元地里咧着口,还没有浇一遍水,豆子绺绺稀稀。没有旱死的庄稼,豆子看上去旱得不行了,下午四点以后还能慢慢缓醒过来。姬兰元地里的豆子稞稀稀拉拉,不像庄稼样。
兰元,与支立是近门,二房人。住前后院,家在支立后,一个浅胡同,胡同长年阴着,胡同红石碎石地基黑不溜秋。兰元有十多亩地,有吃有喝,可不是过日子人家,两个儿,都是棒劳力,他不喜欢干活,也不使唤两个牛犊下湖。坑蒙拐骗吃,邻居吃饭时候,他去串门,人家虚让,他就找碗盛饭蹲一边吃。脸是狗皮蒙着的,怎么混都是一辈子。
桂振还记得去年这时候,畦子路地就没有干过,五月一直下着连阴雨。豆子二层楼之后,就该耪了,雨哗哗一场又哗哗一场。桂振锄地,锄头挑着一个小筐,筐里有小泥罐子,一个碗,到了田边,就把筐子放在地头。下雨,把短裤一脱,搁泥罐子里,用碗扣上罐口,穿着小蓑衣头扎进地里耪蚕草。涝地出蚕草,蚕草很泼辣,叶子发散,茎冠吐穗,一嘟噜一嘟噜,连阴天,涝处窝水地,蚕草最茂盛。
地里薄薄唧唧,耪不出路了,把蚕草砍下来,翻过来,搁豆子垄一边,三棵五棵摞一伙,摞一堆又一堆。赶着往前耪,三四天耪完一遍。连阴天也有出太阳的时候,一出太阳,蚕草就蔫了,等于受伤了,长得就慢点,豆子就长得快。
兰元三个人,三张锄头,说,等出了太阳,白了地皮,托着草门子,一遍就把草耪完了,走,回家。扛着锄头回家了。
畦子路的地皮刚要白,雨哗哗又来了一场,桂振天天去耪。后来,把蚕草搬家,翻翻个,草根煞白,蚕草没有劲了,豆子绿油油的。
结果,雨接连下了整六月,兰元地里蚕草长了半米深,匀漫的,看不到豆子。八月十五噶糙豆子,桂振二亩地打了两石;兰元四亩地,一人橛一点豆柴头子,看那样子,够豆种。六月连阴吃饱饭,那是对勤快人说的。
阴雨连绵的天气,桂振孩他娘在锅屋做饭,火镰擦出火星,引燃不了杆草麦瓤;用火旺也不行,草纸发霉,引不着。干脆就不做饭,听着窗外的风雨声睡觉,也不觉得饿了。桂振家的不知道跟谁学的,拿着木瓜舀瓢,站在堂屋门口喊,“勺子扒天,云彩归山,今天下雨,明天晴天。”都是急得没有办法。
桂振很怀念去年的连阴天。
现在已经是四十多天没有下雨了,浇水后的豆子稍微有点精神。豆子撑旱,只要清晨刮东南风,起雾,也能有收成。拖着一天的疲惫与希望,桂振收起浇水的担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