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习俗、父女的缅怀与谅解（3）（1 / 2）
昨晚，缪婷婷直到第二天凌晨一点多才能入眠，直到早上七点多才在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中吵醒。她眯着眼睛抬头望向头顶斜角方向的窗外，揉了两下，外边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一片朦胧灰暗，这让她一早的心情莫名添上几分忧伤。
她转头往床上看去，发现被子已被铺平，十分整洁。换好衣服，缪婷婷往门外走去，接着去敲了敲对面苏巧敏和方奇的房门。
没有人回应，大概是起床了吧。
缪婷婷于是去卫生间洗漱。冷水洗脸让人精神抖擞起来，下楼到了客厅，缪婷婷也没有看到大家，倒是在餐桌上发现了面包牛奶组合的早餐，上面留有一张纸条——是苏巧敏为她准备的早餐。
缪婷婷对着纸条上娟秀的小字微微一笑，而后坐下吃起早餐。吃完之后她本想去敲一下宁思淳的房门，却发现客房的门是虚掩的，推开一看，里面果然没人。
缪婷婷关上门，想起了昨晚苏巧敏说的话，寻思着大家应该都在一楼，于是往楼下走去，到了二楼就已经听见了忙碌的声音。果不其然，二楼主打的甜品厅里有着两位员工在打理待命，由于是早上，里面并没有客人，员工们也只是做着基本的清洁工作。缪婷婷继续往楼下走，此时入眼所见店里的展柜尽是色泽亮丽的面包和蛋糕，款式种类应有尽有，店内四处飘溢着新鲜出炉的奶香味。过道上是陆陆续续来购置早餐的客人，店门不时传来叮咚的电子提示音。
从楼梯上眺望门口收银台，方奇正脸带笑意地为每位收获了幸福早餐的客人提供扫码付款的服务，他一身短袖制服，深灰色的围裙套在身上有着不同往日的务实表现，精心梳理过的发型给人温柔可亲的帅气感，缪婷婷忽然觉得这样子的方奇有着不可名状的沉稳魅力，比他一直以来示人的形象更为迷人。展柜附近，缪婷婷也发现了汤若惜的身影，她与方奇的穿着一致，皆是店里的员工制服，汤若惜原先的普通单马尾发型在崭新的制服衬托下更显干练十足。此刻的汤若惜正在为客人介绍面包蛋糕，一脸笑容，时而替客人将选好的面包或蛋糕打包起来，动作利落熟稔，一点都不像是第一次的实习生。
缪婷婷看着汤若惜，一时心情五味杂陈。按理说汤若惜能这么快恢复元气，从昨晚的阴霾里迅速走出来，缪婷婷应该是为她感到高兴的，但一夜之间就想开了，这么突然的转变、这么难得的心态，对一位一直以来身处平稳的校园生活里的高中生而言，真的十分罕见，若是换作以前的缪婷婷，她自信不能如此迅速从打击之中恢复过来。
环顾了店内一圈，缪婷婷没发现苏巧敏和宁思淳。方奇倒是注意到了她，叫一位员工暂且替一下他的工作，而后往缪婷婷的方向走来。汤若惜也察觉了方奇的动作，跟着他的视线注意到了楼梯上站着的缪婷婷。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缪婷婷走下楼梯，对着方奇说。
“有啊，不过你得先换好衣服。”方奇指着楼梯口一侧的员工休息间，“制服就在里边的衣柜里，巧敏已经为你准备好一套了。”
“婷婷，你可终于起床啦。你要是再不起床，我都打算去叫醒你了。”汤若惜走过来，微笑着说。
“嗯，让你担心了。”缪婷婷转而问道：“巧敏呢？还有，宁思淳也不见了人影。俩人哪去了？”
“巧敏在后厨跟着师傅们帮忙做面包呢。早上客厅放着的那些早餐就是她为我们做的，婷婷你吃了吗？味道真的好香……”汤若惜一脸回味地说。
“吃了，味道确实很棒。”
“宁思淳呢？”缪婷婷问方奇。
“我让他去超市买吸管了，店里的储备快用完了。都怪我昨天没检查。”
“婷婷也一起来帮忙吧，为客人作推荐和打包的工作很有趣、很有成就感。”
“好啊，我换好衣服就来。不过我看若惜你似乎很熟悉这样的工作呢，你以前打过工吗？”
汤若惜腼腆一笑，说：“还没在这么高级的店里打过工呢……不过我以前打过零时工，按照巧敏的指导和吩咐，也不难上手。”
“哦，那等会你可得教教我了，这可是我的第一次打工，可能会笨手笨脚也说不定。”
“不会的，婷婷做什么都很有天赋，这些简单的事情只要认真去对待，记得对客人微笑以待，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行了，别闲聊了。”方奇看得二人聊得开心，打断道：“我们还要工作的，不能耽误时间。若不是我妈有事没空来帮忙，我还真乐意继续看你们闲聊下去，甚至加入呢。”
“好好好，老板说的是。”缪婷婷揶揄道，然后对着汤若惜说：“那我先去换衣服了。”
“嗯。”
换好制服的缪婷婷少了些许高冷气，汤若惜看了对她赞不绝口。方奇也是一副装模做样地点评，频频点头称是，害得缪婷婷浑身不习惯，忸怩得很。
招呼客人确实不是一件简单轻松的活计，单就对陌生人频频保持微笑就已经是一件令人难以为情的事了。缪婷婷做不来假意的笑容，更妄谈那种职业性微笑了，这种不自然的行为只会给她的脸带来僵硬和抽搐，吓得跟着大人来的小孩子一阵闪躲和害怕，后来一位独自来买面包的初中小女生被吓得连缪婷婷手中包装好的面包都没拿，直接掉头就跑出了店门，缪婷婷不自然的笑容和天性冷谈的眼神着实太吓小朋友了。方奇见了忍不住嘲笑一番，被缪婷婷手里没来得急递给小女生的面包砸到了面门，惹得一旁的汤若惜忍俊不禁。
时间来到了八点半，客流量明显上升了，二楼的两位员工也下来帮忙，面包的销量激增，可补充却有些赶不上。
苏巧敏突然从后厨跑了进来，神色慌乱地对方奇说：“苏打粉快用光了！怎么办！？”
“哈！？我们今早也没做很多面包啊，那用得这么快？”
“确实，但是我没想到今早客人会这么多，比平时足足多出了两倍，现在想加工多做些面包，但才发现苏打粉不够了。”
“楼上仓库呢？那里没有吗？”
“没有，刚刚让员工去查看过了。应该是爸妈昨天出门的时候没有去检查，所以忘了补充了。”
正在工作的缪婷婷和汤若惜察觉了异常，让客人稍等一下，然后跑过来查看情况。
“怎么了？”缪婷婷问。
“制作面包的苏打粉不够了。”方奇说，“要去买一些回来。”
“我去买吧。”缪婷婷说。
方奇考虑了一下，决定道：“好，你和汤若惜一起去超市买回来。记得带上手机，具体要买多少，我和巧敏确定后会用手机通知你。”
“没问题。”汤若惜积极道。
缪婷婷担忧地问：“现在客人这么多，我和若惜出去了，你们忙得过来吗？”
“放心吧，只是会累一些而已，问题不大。”方奇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跑到收银台那里拿来了一台手机，交给缪婷婷说：“这是宁思淳的手机，他出门的时候落下了。他买吸管都出去很久了，你们去超市的时候顺便找一下他，把手机交还给他。没有手机，他应该很不方便吧。”
缪婷婷没有怀疑便接过了手机，而后带着汤若惜急匆匆地出门去了，制服都没有换下来。因为外边的小雨一直没有停歇的迹象，缪婷婷出去的时候顺便去员工休息间借了两把伞。
在店里的时候还是细雨蒙蒙的，到外边没走多远，雨势倏忽变大，密集豆大的雨水猛然打在伞面，除了聒噪的哒啦哒啦声，就数手臂突然增加的沉重感最为感受贴切。风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最讨人欢喜，而大雨磅礴的天气实在不喜风的现身，单调垂直的雨帘被带偏了方向，倾斜的角度充满了锐利感，像白线丝割切而过，人高伞小最为遭罪，膝盖以下几乎都是冰凉一片。
无奈之下，缪婷婷只好带着汤若惜往最近的屋檐下躲雨，期望雨势能尽快变小一些。
“这雨可真大啊，看情况估计地在这里等好久才行。”缪婷婷边收着伞边望着天空说。
“是啊……”
一会儿，缪婷婷拿出手机点了好几下，朝身边侧头不知在看着什么的汤若惜问：“若惜，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裙子？”
汤若惜愣了一下，转过头来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呃……突然想买换季的新衣服，但不知道买什么颜色和款式比较好，所以想征询一下朋友的意见。”
汤若惜叹了口气，善解人意地说：“不用特意买衣服送给我啦，虽然不知道婷婷你为什么要送我衣服，但是你对我的好，我都放在心里了，所以不用这么破费的。”
缪婷婷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转而无奈道：“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汤若惜想着安慰几句，缪婷婷却叹了口气，又接着说：“算了。果然拐弯抹角什么的一点都不适合我，我就直说吧。因为昨晚没能买成衣服的事，我打算网上再买，当礼物送给你，也算是我的一点歉礼。”
“歉礼？为什么要给我道歉？”
缪婷婷辨认了一下汤若惜是不是在装糊涂，或者是不是在选择回避这个问题，但从她真挚的眼神中，缪婷婷确认了真伪。
“昨晚的事……你……你还好吗？”缪婷婷小心翼翼道。
汤若惜忽然神色哀伤了许多，闭口不言。缪婷婷识趣地保持沉默，一边观察她的神情，直到她肯主动说话。
“其实我从今天起床开始就一直在设法忘记它的……”
“……抱歉，让你想起了不快的事。”
汤若惜摇了摇头，说：“不快倒是算不上，但的确也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事。”
似乎下雨的天气带来了寒意，汤若惜缩了缩肩膀，双臂把胸口环抱起来，手心不断来回摩擦着手臂，仿佛这样做能让自己暖和一些。
“……说实话，我清晨睡醒的时候，还忍不住因这事感伤流泪了好一阵子，差点就要大哭起来了。不过想着不能给大家添麻烦，我就拼命忍住了……”
缪婷婷察觉到汤若惜微微湿润的眼睛，想着出言安慰一下，但张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到底不适合安慰人。
汤若惜抽了一下鼻子，说：“现在想起来，身体仍有一种止不住的颤栗感……”她忽地抱紧了自己，一动不动的，跟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我感觉它离成为我的心理阴影已经近在咫尺了，我从小到大吃过很多苦，可都没受过这么委屈……”
隐隐约约的抽泣声时断时续，与视频缓冲迟慢一般，一卡一顿的，让人内心充满焦虑与无力感。雨势仍在扩大，像是随着汤若惜感情的爆发而愈发猛烈，向着世界宣示着她的委屈。
“……对不起。”
缪婷婷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话，但觉得太过敷衍了，就情不自禁伸过手去想要安抚一下汤若惜的情绪，却不料被汤若惜扑了过来，猝不及防下给了汤若惜一个单手拥抱。
“我很在乎，我真的很在乎，很害怕……”汤若惜哭诉道：“凭什么她们要欺负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从她们身边经过，就被叫住了，然后……然后那个人就抢过你送我的鞋子，不由分说地骂我是小偷……我听见了的，我都听见了的，她们说我穿的布鞋寒酸，说我是哪里来的土鳖——呜呜呜……她们凭什么可以这样欺辱我……”
缪婷婷双手抱上去，轻轻拍打着汤若惜的后背，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有我们在呢，她们不会再对你怎么样了，不要担心。况且我都教训过她们了，给你挣了口气回来。”
汤若惜离开了缪婷婷的怀抱，擦了擦不争气的眼泪，努力止住情绪，说：“嗯，谢谢。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我也没给你帮上什么忙，而且实不相瞒，那些伤害你的人其实是我以前在社会上认识的，算是一起玩乐的同伙。”缪婷婷觉得会让人误会，又急忙解释：“当然啦，只是以前，我现在可不是那样的人，我早就想跟这伙人断绝关系了，那时候的我也只是因为处于叛逆期才会认识这些人的。所以啊……我才是那个对不起你的人，如果我不与这些人结交，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缪婷婷一脸愧疚，低垂着头，视线压得很低。当缪婷婷以为自己要挨一顿责备的时候，彼此的气氛却格外平静。
“我听到了的……”
“啊？”
“其实我都听到的，她们认识你，但我并不觉得婷婷有什么错，相反，你救了我，不惜跟她们反目成仇。所以对于婷婷为我所作的一切，我都很感激，是婷婷你从被羞辱的阴影里把我拉了出来。如果当时你没有为我站出来的话，我觉得自己事后一定迈不过这个坎。”
汤若惜难得开朗一笑，又说：“而且婷婷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我妈妈一样，平时给人一股高冷严厉的感觉，但事实上内心温柔又十分关心身边的人，一旦在意的人受伤了，就会毫不犹豫地替她回击，那种不顾后果的劲与其说是鲁莽，倒不如说是简单粗暴的爱来得更合适，这一点跟我妈妈很像，她总是无法容忍我受欺负，要是我被人闲言碎语，她都会骂回去，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形象……还有，你和我妈妈安慰人的样子真的好像，一样的笨拙，一样的不懂得掩饰，直接又真诚，我很喜欢。”
缪婷婷挠着自己的脸颊，有些不好意思了。
“听说女儿的性子都是随妈妈的，虽然我并不像我妈妈，但是我觉得婷婷的妈妈一定也如婷婷你一样，一样的温柔，一样的不顾一切去爱护自己在意的人。”
缪婷婷突然愣了一下，苦笑着说：“我妈妈跟我可是一点都不像，她比我要端庄优雅多了。”
“真的吗？有空的话我想见面认识一下呢。”
“好啊，如果有机会的话。”缪婷婷望向了天空，说：“看！雨势小了好多，我们接着出发吧。”
汤若惜望了一眼，转头朝缪婷婷“嗯”了一声。她打伞立在头顶，往前走了两步，回首露出释怀的微笑，说：“谢谢你，婷婷。谢谢你让我走出了阴影，能向你吐露我心里的苦楚是我的幸运，现在我的心情好多了，我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
“不用谢，我是真的没帮上什么忙。”缪婷婷慢悠悠地打伞，“如果真的是因为我的缘故而令你好起来的话，那我是很替你感到高兴的。”
缪婷婷立在伞下望着天际，此时天空仍没有放晴的迹象，继续聚拢的乌云似有卷土从来的征兆，望不穿的云层着实带来了厚重的不适感，灰沉沉的让人不安。
“见一下妈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