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毛雨的新师生(8)(1 / 2)
在父亲亲自教导自己学习绘画的时候,杨泽浩就已经默默在心底埋下了梦想的种子——他发誓要成为一位像父亲那样受人敬仰的风景画大师,传承父亲的衣钵。只有如此才不会辜负父亲从小到大的悉心栽培,不然与父亲的高考之约为何?不就是父亲为了考核他究竟适不适合成为画家的一个重要指标么。因此,全国美术大赛的一等奖就是第一个杨泽浩必须要跨过去的门槛。
为此,杨泽浩在初中之时就已然开始着手准备。起先,杨泽浩在现代风景画和中国山水画之间纠结万分,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现代风景画,因为父亲就是以现代风景画著称。
失败是常有的事,毫无头绪和灵感的情况更是不足为奇。往往为了鼓励自己和放松郁闷的心情,杨泽浩都会在失败一次之后绘上一副人物画,这让他暂时忘记失败带来的糟糕心情。为什么要画人物画呢?杨泽浩不得而知了,他只记得那时候单纯觉得画里要有人,这样画出来的作品才显得有生气。渐渐地,也许是为了摆脱自己没有绘风景画的天赋这个不争的事实,杨泽浩愈发为人物画而悦。他常常觉得画好的人物可以与他相视、相谈、相得甚欢,这种仿若跨越时空的心灵交流让杨泽浩在人物画的道路上投入了全部的热情。以往是失败一次风景画作才绘人物画,之后杨泽浩是享受地绘好一副人物画再去认真练习一次风景画。
长此以往,或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杨泽浩终于在高二以二等奖的成绩绘成了他自认为人生最好的一次风景画作,遗憾的是这并不能达成与父亲的高考之约。
当时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去备战下一年的大赛,杨泽浩连艺考都不顾了,把准备艺考的时间都拿去练习风景画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杨泽浩随心所欲的临场发挥造就的人物画却以满分的成绩通过艺考,那幅画还被评委们大肆宣传,最后以照片的形式刊登上了新闻。
比起决心练习和准备的风景画,人物画才是某种程度上杨泽浩最为擅长的。那五年来的时光真是讽刺……
如今,杨泽浩不知不觉与父亲背道而驰了。在杨泽浩眼里,父亲应该是对他成为风景画家寄予厚望的,而他却在人物画上越走越远。
对私人而言,这应该是好事,但对杨泽浩而言,这是坏事。父亲没有阻挠他念美术专业,只是杨泽浩觉得自己没能达到父亲为他指定的目标。拿到二等奖的杨泽浩一度十分消沉,放假的平时也尽量避免与父亲碰面,即使避不开,也尽量不去与父亲谈及大赛的事。
在父亲眼里,他或许就是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杨泽浩没理由不这么想,父亲可是在风景画上亲自指导他很多次了,其中要领也讲得明明白白,而杨泽浩亲自请教父亲这般的大师的次数更不少,那时候父亲的事业正值巅峰,每每不是在作画就是在去出席协会活动的路上,可以说父亲是在忙里偷闲的时候极富耐心去教导自己绘画的,这因为此,杨泽浩对于自己的失败才会如此耿耿于怀,惭愧的心也愈发沉重不堪。也是那时候,杨泽浩变得急功近利,绘画上也充满焦虑和压力,整个人变得格外偏执。
时间!他需要更多更多的时间!
高三第二学期的开学无疑是对杨泽浩仅剩时间的一种剥夺,他感觉整个人就被捆绑在烤架上炙烤,情形危急万分,而第一天沛芸老师的打搅活似火上浇油,杨泽浩当时真心认为沛芸老师就是在压榨他宝贵的时间。
万事开头难,开头就被破坏心态更是雪上加霜。本就因为焦虑和压力而灵感枯竭的杨泽浩已然崩溃,放弃和绝望的念头如细菌般在他发霉的脑袋上滋生,除了日复一日坚持去艺术室,杨泽浩真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倘若没有一群关心自己的舍友在身边,杨泽浩估计已经彻底崩溃了吧——那场舍友举办的夜宵欢迎会,杨泽浩真的很感激自己拥有这群好朋友。
应该说老师就是这样的存在吧——在授业解惑的时候能轻易给学生言传身教。沛芸老师天然呆的属性实在让人亲近得来,她对工作的态度和努力使杨泽浩产生一种信任感,每每看见她笨拙却又坚持的模样,杨泽浩就会被激发一种向上努力的情绪。与其说沛芸老师的优点是坚持——这是她本人这么认为——但在杨泽浩眼中,她的优点应该是那种容易亲近且激发感染身边人的正能量。
在几次交谈之后,杨泽浩已经视沛芸老师为榜样了,所以他才仍旧坚持着。尽管过程不如人意,但是毕竟努力过了,杨泽浩也释怀了许多,尤其是在彻底信任沛芸老师、将自己的处境告知她之后,杨泽浩的心境得到了质的改变。他不再焦虑不安,更不再为鸡毛蒜皮的时间得失而斤斤计较,反而变得从容,开始真正享受绘画带来的乐趣,内心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虽然沛芸老师还没能解决他的烦恼,但是有人能依靠的感觉十分令杨泽浩开心。
在分享自己的内心世界并呈现给沛芸老师看之后,杨泽浩实际上已然放下了许多。也是那时候起,他重新开始想要享受绘画了。
他期待着沛芸老师的回复,却也没那么期待的样子。
生活偶尔来一场惊喜是人生的画龙点睛之笔,尽管平平淡淡才是真生活,但不阻碍我们由衷期待着、盼望着,这也是一种生活动力。而孔乐雅的出现和请求无疑是对杨泽浩的一份惊喜。
现在,杨泽浩算是真正放下了。他开始认真上课,努力学习,曾经落下的功课和笔记也在课间抓紧补上,复习的进程渐渐提了上来,学习备考的生活变得充实,而每天下午放学到晚修前的这段时间是杨泽浩给充实的学习生活增添的丰富多彩的一笔。
果然,随心所欲地绘画才是最棒的!特别是画自己最喜欢的人物画!
孔乐雅每天都如约来到艺术室给杨泽浩当模特,而杨泽浩一副全然忘记参赛的模样用心为她作肖像画。每次都是杨泽浩先到的艺术室,因为他要事先把工具和画架弄好。后来为了统一时间,孔乐雅提议放学后一起结伴去艺术室,她也好替杨泽浩出点力。
杨泽浩答应了,而且这估计也是全校男生都羡慕的机会吧,他没理由拒绝。
经过了五天,画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孔乐雅也不用再为此固定姿势当模特了,但孔乐雅依旧再接下来的两天里与杨泽浩一起去艺术室,这让杨泽浩内心十分欢喜。
杨泽浩继续作画,进入收尾工作,而孔乐雅则常常在一旁观望,有时会看看书,难得一次还在艺术室里练舞,经过杨泽浩的同意,确定不会打搅到他作画的情况下,她还给杨泽浩弹了几首钢琴曲,听起来十分舒心,内心得到安抚般平静。
杨泽浩十分享受这样的生活。这是他平平淡淡的人生里的一次次惊喜。
在答应为孔乐雅作画的第八天,杨泽浩终于完成了画作。他望着指向六点整的时钟,有些可惜今天孔乐雅没有到来,不然当她看见这副专门为她而作的肖像画,一定会惊讶到说不出话来的。
杨泽浩如此这般美美地想象着孔乐雅在的情景,嘴角情不自禁上扬了一个弧度。他的幻想还没完全沉浸下来,却被对面的沛芸老师打搅了。
“泽浩同学,快过来看看!看看老师画得怎么样!”
杨泽浩有些无奈,但还是顺从地起身走过去。要说起沛芸老师为何出现在这里,杨泽浩也觉得奇怪。因为孔乐雅事先告知杨泽浩,说她今天下午没空去图书馆了,所以当时杨泽浩一个人去向管理员老师拿钥匙并被告知钥匙被一位女生取走的时候,杨泽浩还以为是孔乐雅。当杨泽浩进入没上锁的艺术室后,看见沛芸老师做在板凳上装模做样地提笔作画,他才意识到沛芸老师也是一位“同龄”女生。
杨泽浩当时就问老师为什么在这里?沛芸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自言自语说画画真难。她面向杨泽浩,忽然说:“你来啦。”杨泽浩有些不解,再问一遍:“芸老师,您怎么在这里?”
杨泽浩还记得沛芸那时候的表情,像极了高中少女俏皮的模样。她还学得有模有样地反问杨泽浩,说:“你猜?”
杨泽浩诚实地说不知道,沛芸却嘟嘴生气道:“没劲。”
然后二人在不相互打扰的情况下各做各事,但也是做着类似的事——杨泽浩完成孔乐雅的肖像画,沛芸老师就坐在杨泽浩对面画画。
现在两人都完工了。杨泽浩站在老师身旁,对着如同涂鸦般的画不知作何感想。沛芸老师则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杨泽浩如实回答道:“很丑,像是小学生的涂鸦。”
“你就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夸我一下嘛……”沛芸发自内心抱怨道:“唉,画画真难。”
“泽浩同学,你觉得画画难吗?”沛芸突然问。
“还好吧。”
“老师觉得挺难的。”她指着自己画的画,“你看,老师画的人物画一点都不得神韵,还费时又费力,吃力不讨好。”
“你这也算是人物画?”杨泽浩吐槽道:“你画的人的脸在哪?别告诉我那个锯齿状的方块就是你画的脸。”
沛芸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颔首道:“所以老师才说画画难嘛。”
杨泽浩不以为然,说:“那是因为老师你没有进行过专业的训练。如果你受训过就不会觉得难了。还有,我个人认为画风景一类比画人物难上许多。”
在杨泽浩说话的时候,沛芸已经离开座位,漫不经心地走到杨泽浩的画架前了,而后她就眼睛发光,瞧着像是发现了惊奇的事物。
“我说老师,你有在听吗?”杨泽浩走上前去,站在沛芸一旁,正对着半蹲在画架跟前的沛芸,“话说老师你到这里是来干嘛的?只是心血来潮想要画画?”
沛芸似乎没空搭理他,双手撑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泽浩的画作。
她花痴般沉浸在画上,呢喃道:“好美啊!”
杨泽浩是可以听清她说话的。他心里有些窃喜。
“呐!”沛芸转过头来望向杨泽浩,“这里面画的女生是孔乐雅同学吧。画得实在是太美了,简直像是用相机照出来的!”
杨泽浩没来由呛了一下,他纳闷着沛芸老师是怎么一眼认出来画上的人是孔乐雅的。虽说是照着原型画出来的,但他也是经过想象加以修饰的,而且还把穿着从原来的校服改成了汉服,发型都改了小许。
老师不是才来十六班任教半个月么,这么快就把全班的同学认全了?想到这,杨泽浩有些惭愧,因为他现在都还没认全十六班的学生们。
杨泽浩祈祷着老师千万不要往什么奇怪的方向想,要是让老师以为他在暗恋孔乐雅同学之类的,他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老师,这其实是乐雅拜托我画的,乐雅说想要我帮她画幅肖像画。”杨泽浩忙着解释道。
“哇,乐雅乐雅……叫得这么亲密,看来你们关系不简单啊。”沛芸暧昧地盯着他看,笑容又是那么八卦。
杨泽浩又被呛了一下:“只是朋友,朋友之间的请求,所以我就给她画了。”
“那可以也给老师画一幅吗?”
杨泽浩打了个哈哈,说:“老师,你别开玩笑了。我哪有这个时间啊。”
沛芸俏皮道:“朋友就有时间,换作老师就没时间……嗯——朋友比老师重要哦。”
杨泽浩受不了这种高中八卦女生般的怪里怪气,更不愿继续被牵着鼻子走,直接了当道:“老师,能别再打趣我好么?如果你是为了那天的事来给我建议的话,我洗耳恭听。不过事先告诉你,我已经决定放弃了,所以不管老师你说什么,我都只会听着。”
“泽浩同学,你一定没有异性朋友。”沛芸突然挖苦道。
“哈?这哪跟哪啊?你从哪里得出这种结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