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的转校生活(后篇)(1 / 2)
勤勤恳恳的听课,安安静静的学习,规规矩矩的作息,紧紧绷绷的神经和踏踏实实的进步,日常三点一线,偶尔放松心情,时而接近废寝忘食的拼搏,熬累一下年轻的身心,为日后从千军万马之中脱颖而出做好万全的准备,这种充实又现实的学习生活应该是理想的备考生活了,或许说为是长辈家长和老师期望看见的理所应当的备考生活,也是理想的学习形态。
汤若惜一个星期以来都进行着这种心无旁骛的生活,恍如一个不知疲倦的人,每天重复着嚼蜡般无味的却又十分充实的生活。她打从心底认同现在的生活模式,这让她觉得生命的每一秒都没有浪费,因为如此才是对于备考生而言利益最大化的方式,高考可不会给坐以待毙和浑浑度日的人予以希望。对待这样的生活,汤若惜没有哀伤和苦楚,却也谈不上快乐,有的只是迷茫,就像一时回忆不起自己想要做什么,记忆很是迷糊,又好像根本没那回事,唯有安于现状。
青春嘛,大多情况都是充满莫名其妙的困惑和迷惘的,波澜不惊才是绝多数人常见的青春。感到恍恍惚惚的时候,投身学习或尽情玩乐,没准几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汤若惜也是这样想的,所以选择投身学习,选择遗忘,选择对眼前的空座位视而不见……
盯了良久,汤若惜喃喃自语:“忘记真的好难……”
她转头望了一眼右上角位于讲台前面的座位——孔乐雅正娴静而坐,倾听着老师声情并茂的讲解。
“抱歉,”汤若惜微微垂下了眼帘,“我还是没能忍住……”
待老师讲完习题后,校园迎来了下课钟声。
正是临近傍午时间,同学们都嚷嚷着要结伴去吃晚饭,汤若惜慢悠悠地收拾桌上的课本笔记和学习用具,视线却一直在意着没人理会的前座——它已经空了两三天了。
汤若惜想起它的主人还在坐着的那会,其实也跟空了没多大区别。自从上星期四之后,接连四天,邱诺都只是背对着她,不说话、不回头,正襟危坐,却时刻低垂着无力的脑袋,肩膀仿佛失去了骨架,软绵绵的。
邱诺不说话,汤若惜也没正视过他一眼,从他背后也是如此。再之后邱诺一声招呼都不打,突然不见了人影,连上课和晚修时间都不在。那天之后,汤若惜开始频频望向他空荡的座位。
充实的学习生活还没持续几天呢。汤若惜莫名感到烦躁,一丁点吃饭的欲望都没有。她起身出了教室,下楼之后没有目的性地四处闲逛,想以此走走,散散心。
他究竟去哪了呢?
路上,汤若惜忍不住纠结起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她觉得彼此算是彻底闹僵了,似乎没有挽回的余地。她不想邱诺向她道歉,不然她就只有接受的份,可接受对她来说就是认同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汤若惜可没有大度到能原谅一个初识没多久的陌生人。
但邱诺在自己心中是什么地位呢?至少不是陌生人,汤若惜很明白,因此她迷惘、无所适从。
后悔就是冲动之后的表现,汤若惜念起了那天意气用事的举动。
是自己的反应和过激导致他躲了起来?汤若惜没有办法不这么想。邱诺很有可能是怕面对她,所以最终选择躲藏。
懦夫!
汤若惜咬牙切齿地喃喃起来,很快她又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不知不觉走了好远,身后的教学楼变得矮小,如同一个方形脸的矮胖墩。汤若惜右手边就是高大的图书馆。
犹豫了一下,汤若惜还是走了进去。她先是在一楼到处游逛,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很快就将一楼所有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仿佛意犹未尽,她又上了二楼,却是直朝最里边的阅览室而去。
让她大失所望的是,那个阅览室里空无一人。
汤若惜手扶着门沿,身体软绵绵地倚靠在门边,她怔怔出神地望着最角落里的空空荡荡,站了好一阵子才离去。
在一楼楼梯口处,她凑巧遇见了值日的孔乐雅。孔乐雅正推着堆满图书的手推车经过,汤若惜很难想象那纤瘦的身体会有多大的力量承受如此的体力活,于是汤若惜二话不说就跑上去帮忙。
“真不好意思,麻烦若惜同学了。”孔乐雅歉意一笑,说。
“举手之劳。”汤若惜帮忙推着沉重的手推车,扫了一眼上面装载的图书,惊讶道:“这些都是新书啊!”
“还不止这些哦,仓库那边还有一大推等着搬运。”孔乐雅单手朝汤若惜简单比划了一下,“一辆小货车那么多。”
“学校决定给图书馆增添新书了?居然一口气购买这么多!”
“姑且算是吧。一位财大气粗的人给我们学校捐赠了一大笔钱,捐款人要求有一部分的捐款必须用在购置图书上。”
孔乐雅随意问道:“若惜同学,你喜欢看书吗?”
“如果你指的是教科书的话,我猜没几个人喜欢。”汤若惜淡淡地说。
孔乐雅被逗乐了一般,好笑着说道:“阅读呢?凭兴趣爱好和随心所欲的那种阅读,你喜欢吗?”
不等汤若惜想要回答,孔乐雅继续说道:“例如小说,可以让人轻松阅读的小说,我挺喜欢的。当然啦,我不是专门偏心这一种,正如你所说,除却刻板枯燥的教科书,其余的我都喜欢。”
“不过我这么想,估计老师们会伤心的,为了备考,我们不得以必须亲近教科书。我们好像总是被迫接受着不喜欢的,甚至是不知情的,还要为此而刻意努力,如同在讨好什么或证明什么。最后,不知不觉中,我们会忘了曾经热爱的、那过去一念到就令我们心绪激动不已乃至浑身颤抖的事物,因为理所当然,人只能由衷专心一件事,一心二用就不能成就最高、最好,连做好都难。”
汤若惜看不出孔乐雅的神情有什么变化,只是觉得孔乐雅和平时不太一样,但她说不出一个所以为然,好像是说话变多了,颇似感概。
汤若惜不明就里,于是决定默默倾听。
走了一会儿,不见下文,汤若惜以为孔乐雅刚刚的话只是有感而发。跟着孔乐雅牵引,两人来到了一间阅览室,里面一样空无人影。
孔乐雅示意她把推车拉到空置的书架旁,孔乐雅开始将推车上的图书按编号一本接一本地摆放上去。汤若惜在一旁帮忙。
忽然,孔乐雅问:“倘若被迫来这里念书的你要抛弃自己热爱的事物,你会怎么办?”
猝不及防的问题让汤若惜紧张又疑惑,她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难道乐雅同学不喜欢来这里念书?”
孔乐雅淡淡一笑,却摇头,说:“我身边恰好有一位这样的同学而已。他不喜欢念书,脑子里都是想着做自己喜欢热爱的事,不愿受拘束和阻挠,随心所欲、自由自在。但他家人认为这是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想法,于是逼迫他来这所学校念书。”
“你猜他怎么办?”
“他是你的同学,应该是选择屈服了吧,乖乖在这里用心念书,不再做那些糊涂的事情。”
孔乐雅眯眼,说:“是啊,高考说成是关系着人生未来走向的关键也不为过,念书学习也没有错,更是有利无害的事情,没有理由拒绝。知识改变人生,这话可不是空谈,他如今确实在这里好好念书了。”
“看来我的选择也合情合理。”汤若惜自信地说。
“嗯,合情合理。”孔乐雅淡淡地附和道。
“只不过他没有完全选择这个看似合情合理的专一想法。他选择了一心二用。”
“他背地里瞒着家人做自己喜欢的事,明面上则敷衍学习?”汤若惜好奇地问。
“倒不是这样。他是一个十分信守承诺的人,即使是被迫的承诺,他也会坚守。他只是平衡不了二者,接着开始情绪走低,变得喜怒无常,渐渐自暴自弃,过着放荡不羁的萎靡生活。”
“后来呢?”孔乐雅说的故事似乎对汤若惜很有吸引力,汤若惜忍不住追问。
孔乐雅没有理会汤若惜盼切的目光,耐心地把竖好的图书排放整齐。
弄好后,孔乐雅接着说:“后来啊,他浪费了一整个学期,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寒假,已经无心学习,也无心做那热爱的事物。”
“真可怜,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又没人迫害他。”汤若惜神情有些感伤。
“是挺可怜的。只是不知为何,他后来忽然就想开了。成绩开始缓缓提高,热爱的事物也重新拾起,像个没事人一样,完全看不出曾经经历过的颓丧。”孔乐雅笑着望向汤若惜,问:“你说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令人捉摸不透的事情发生,真是匪夷所思。”
汤若惜有一种被孔乐雅云淡风轻般剧透的感觉,她仿佛听了一个好的开头和过程,确是烂尾结束。刚刚泛起的同情与唏嘘毫无悬念般沉了下去。
“这么说他想开了,所以对生活充满了希望?”汤若惜平静地问。
“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突然想开的,会不会是一段异常曲折感人的励志故事?”孔乐雅反问道,脸上尽是卖关子的得意微笑。
“想!”汤若惜坚定地回答。
孔乐雅收敛了笑意,问:“是想知道他是如何一心二用,还是纯粹想知道原因?”
听完就要立马回答的汤若惜被孔乐雅示意不要说话。
“你不用告诉我答案,到时候遇到他的话就直接告诉他吧。”
孔乐雅开始自顾自地叙说起来:“他啊,是因为迷上一个网文作品而渐渐发生改变的。那之后的他和那之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整天没个正经,从独处开始愿意与同学相处,主动交了朋友,话也变多了,行为举动放浪形骸,表面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背地里却在寝室和家里用功学习,甚至利用暑假补课预习,后来升上高二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好学生了。他在学校和同学老师面前做着自己热爱的事,放假和休息的时候一点都不懈怠,做好自己作为学生应尽的义务,上课的内容他都听得懂,因为预习过,若不是他没有挣排名的心,学业成绩早就能在班里排到前三十了,这些都是他偷偷瞒着大家努力的结果。呀,忘记说了,他是一位热爱故事与各地人文事迹的人,喜欢旅游,但更喜欢将生活的所见所闻用文字记录起来,接着写成新的故事。他的梦想是成为一位旅游作家,因为想要见证不一样的故事,所以希望能环游世界。可惜家人不允许,觉得他的想法就是贪图玩乐,毕竟他是家里的独子,是未来家业的继承人。因此当家人逼迫他的时候,他了无生趣,觉得梦想破灭了,但自从迷上那位根据自身实际生活创作网文作品的女孩后,或许是作品里的真切故事让他着迷,也许是透过作品让他感受到那位女孩对待生活的态度,那种不怕贫穷、不惧艰难也要一心二用的持之以恒……他被震撼到了,那颗不放弃学业也不放弃热爱之物的坚韧的心,似乎他也能拥有!”
孔乐雅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继续说:“他做到了。放弃了曾经用来消磨无趣时光的游戏,放弃了顾影自怜的愤恨,放下了对家人的偏见,兼顾学业与热爱之物,人生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对于他而言仿佛都好了起来。”
“为什么他一副不学无术的模样,身边的同学都乐意跟他交往?为什么他在课堂上开小差看小说,谢老师只是轻轻罚站于他?为什么他会对一位从未谋面的女孩一见钟情?”
孔乐雅盯着不知何时已经闷声整理图书的汤若惜,轻声问:“若惜同学,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默默放好手里拿着的图书,汤若惜沉默了许久。
“为什么?”汤若惜像是在自问,又说:“又为什么是我?”
“因为女孩拯救了他。”孔乐雅拿起手推车里最后一本图书,然后将正面朝上递到汤若惜面前,“所以到女孩选择放弃的时候,他便挺身而出。”
孔乐雅递给她的图书是一本小说,封面汤若惜见过,就在沛芸老师那里——是一本与她创作的作品同名的出版物。
“还记得开学第一天早上谢老师的课吗?课堂上他那本被谢老师收走的小说,其实就是他自费为女孩的作品所出版的纸质书,还是世上唯一的一本。”孔乐雅眼神示意汤若惜手里的小说,“这本就是那一本,我从谢老师那里要回来的。他向谢老师要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呢。”
汤若惜定眼看着双手捧着的小说,然后把它抱在了怀里。
“你来这里念书是他算计好的,他希望在这个优美的校园里,你能像他一样一心二用,在为学业拼搏的时候也不忘为自己的热爱之物努力,他无偿给你机遇,就是保证你不再为学费和资源之类的事情烦恼,从而重新拾起创作,只是他开不了这个口。”
再次望向汤若惜的时候,孔乐雅看见的是一张哭花的脸蛋,四周却静得出奇。
孔乐雅难得语重心长地说道:“在某种程度上,未经你的同意,他确实算计了你的人生。可换位思考,在某种相似的程度上,在你不知不觉之中,你又何曾不是改变了他的人生?”
“所以原谅他吧,他也只是因为你而鲁莽了。”
看着汤若惜呜咽着点头,孔乐雅觉得感同身受的同时也质问着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阅览室的窗台金光闪闪,那是落日的余晖,撒满余味。在道别的时候,孔乐雅留了一句当作鼓励。
“一见钟情是真的哦,他至始至终就喜欢那位女孩。”
孔乐雅始终在嘴里噙着笑意,汤若惜最后回首望向她的面容让孔乐雅心驰神往——余晖下,淌着泪的脸颊上是一片红彤彤的少女羞怯,拥有着醉人的红晕。
离邱诺消失已过去将近一旬光阴,汤若惜倒是不再像之前那样自责和恍惚,多了几分开朗和释然,五天以来生活学习的充实感渗透进身心,除却午休那段时间,其余上课和自习的时间都让汤若惜有一种真正积累到知识的自豪感,基础的扎牢、知识的增长和学业的进步无不在让汤若惜的自信倍增,她也难得学会了从容和愉悦己心。
汤若惜不再想着邱诺的事,只是每逢午休时间,她都会去图书馆二楼最里边的阅览室一趟,不是自习,而是发呆和看书。有时会拿出她开学之后珍藏起来的小本本,斟酌好一会儿后才记录下刚刚脑海里灵光一闪的思绪;有时会莫名望向窗外,期待着走廊出现熟悉的人影,直到临近午睡时间,才匆匆赶回寝室休息;甚至有一次,她早早在食堂吃完午饭,向宿舍管理员递交了申请表,带着新买的大笔记本跑去图书馆,争分夺秒般在那个熟悉的位置落座,淘出笔、摊开笔记本,时而写写停停,时而奋笔疾书,比写作业的时候都更有力量和兴致,神情专注、心无旁骛,直至午休结束,她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笔,收拾好笔记本和笔,小憩个十来分钟,便动身赶去教室,准备下午上课。
汤若惜开始一心二用了,像邱诺一样,只是顺序相反。她做不到邱诺那般洒脱自然,只好在同学老师看不见的地方,用那短短的午休时间,重拾那份热爱与梦想。这才是她真正充实的来源。
纵然心中仍有不少的疑问,但汤若惜觉得现在挺好的,她也不急,静静享受如今的充实,默默等待着邱诺的回来。她有一种不可言状的直觉,认为只要再一次见到了邱诺,一切答案都会水落石出。因此每逢碰见孔乐雅,她都不会过问什么,她认为展现如今生活的态度给孔乐雅看,就是没有辜负孔乐雅那一天在图书馆的循循开导,而且孔乐雅也善意提醒过她,对于邱诺的事,只要耐心地等着就够了。汤若惜对此深信不疑。
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汤若惜还是忍不住问了孔乐雅一个问题:“你和邱诺是什么关系?”
当时孔乐雅少见得开起了玩笑:“说是普通同学关系,你肯定是不会信的。倘若说我是邱诺的姐姐呢,你相信吗?”
“信!”汤若惜当时回答地十分笃定。
孔乐雅只是稍微愕然,很快就恢复平静。
“其实邱诺跟我们不是同届生,他实际年龄都比我们小一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念小学了。我呢,因为爸妈都是邱诺父母的管家和秘书,所以有幸陪着邱诺一起生活和学习,得于此,我无条件享受着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最好的教育资源。我很感激邱诺,虽然不都是他的关系,但确实有他的原因,我才能像现在这样,成为很多人羡慕和追求的榜样,拥有着广阔和美好的未来。我很感激邱诺,也很爱护他,对我而言,他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
孔乐雅笑了,笑得很灿烂,宛如牡丹盛开的美,又渲染着凡俗的烟火气,美而自然。
“当然啦,邱诺也十分认同我这位姐姐。所以我和邱诺姑且算是姐弟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