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另一种声音》(1 / 1)
在这个喧嚣的世界里,我只觉吵闹。当我看见了他们,我才明白世间不仅仅有着喧嚣声,还隐隐的藏匿着些许悦耳声。
大约中午的时候,我接到了他们桌的订单,我与往常一样,将严姐搭配好的菜送给客人们。他们的桌子是7号与8号合并在一起,一个面黄肌瘦的老阿姨,一个戴着眼镜的大爷,一个带着帽子的大爷,一个皮肤黑黝黝的大爷,两个年轻点的叔叔,共有六个人。我端着菜盘来到了他们的桌边,本以为他们也会和其他客人一样,要么问我些问题,要么说声谢谢,但是当我摆好菜盘抬起头看他们时,我确实愣住了。他们不张口说话,而是一直的招手,我看了一会才认出来——他们是聋哑人。
我在了解到他们是聋哑人后,脑中升起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们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怎么办?我本想请宇哥多注意一下他们,但是那么多的客人,宇哥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况且我的事更多,需要一直上菜。最后只好选择一边上菜一边注意他们,往往复复约有数十次。
这期间,在这无比喧闹,无比快乐的场合里,他们虽不能以语言表达,但在我眼里,他们的快乐胜旁人十倍,甚至百倍千倍。他们自备着小酒和小杯子。我不理解的是店里也有酒杯,他们为什么还要自己带些。我找秦姐打听了一下,原来他们是怕用了店里的酒杯,别人了解到他们的状况后不会二次使用了。听到这里我便不禁的笑了笑:某些人自视高人一等,却不知在他人眼中,他们的高等行为与人类忠实的“朋友”并无区别。
时间转瞬即逝,旁桌的客人已经换了数张面孔,他们的快乐却从未停止。他们双手挥舞的地方,我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彩虹,在这油污污的餐厅里尽显万丈光芒。他们手中的酒杯碰撞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久别而又重逢的故人,更不舍分开的如此匆忙。他们的喜悦是藏不住的,在手与手的交流中,溢出在旁人眼中,在表情与表情的变化上,流露在他们各自的眼里,此时,我更觉他们“无声胜有声”。世间的悲欢离合他们也有,我们为某一件事生气或高兴时,高声呼喊是不会少的,他们经历此种事情却很一致——默不作声,泰山之力稳压内心激动与躁动,现在想来,并非是他们要向我们这些所谓的健全者学习生活能力,而是我们这些健全者要向他们学习沉着与冷静。
我关注他们已经许久。此时正是下午,我路过他们桌子时,三个大爷忽然向我招手,我的直觉告诉我大爷们找我有事。我赶紧过去,扯下口罩,用面部表情做出疑问的样子,桌上的大爷们一个个的指着自己的嘴巴,然后摆了摆手。我这次秒懂:大爷们吃好了,让我收拾桌子呢。随后我笑着点了点头,大爷们也笑着起身,其中皮肤黑黝黝的大爷拍了拍另外几个朋友,然后指了指别处已经收拾完毕而且干净的桌子,这次我也懂了:大爷们是吃好了,要去别处桌子上歇一歇,再聊一聊。再然后那个皮肤黑黝黝的大爷去前台结账,另外四个大爷已经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只有那个老阿姨还坐在原位。她费力的拿着一个装满水的杯子向结账的大爷招手,可是那个大爷并未看见,径直的向自己朋友的桌子走去。那个老阿姨右手提着布包,然后又用右手手去拿水杯。看到这我很疑惑,为什么阿姨不用左手去拿水杯呢?等到老阿姨站起身后我强忍着同情的泪水——老阿姨只有这一只右手,左手已经截了肢。
我赶忙将老阿姨手里的水杯接过来,递给了那位大爷。在这时,秦姐帮忙收拾桌子来了,我揉了揉眼睛,几滴泪水流了下来,秦姐看到我这幅模样问我怎么了,我只回答说沙子进了眼睛里。便假笑着问:“他们是聋哑人?”
“对,都是聋哑人”
“他们去那张桌子上歇着去了”
“要歇就让他们歇一会儿,来过我们店里几次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我知道”
“收拾桌子吧!”
收拾完桌子,转头望去,他们已不知何时离去。在喧闹的时候,唯有他们很安静,在他们离开的时候,也只有他们很安静。
我听过无数的声音,也总觉世界的声音都不过是喧闹的腔调。殊不知世界里还有着柔情似水的腔调,散落在那些不为世界里留下一点痕迹和一点声音的人们身上。
222年7月9日
湖北谷城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