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过往生门（2 / 2）

“鬼差大人！你去哪儿？”

我用尽力气，却也只发出声如蚊呐的询问声，没办法，我被冥河水净化过太多次，魂灵受损，别说声音，便再过几年，只怕连灵体都要散作阴灵。

阴灵是魂灵消散后形成的一种灵气，一如人间五行之气，没有实体，无形无色。成了阴灵，便再也无法往生，也完全无知无觉了。

他应该是听到了我的话，身形一滞，却还是没有理我，径直朝冥河源头飞去了。

源头附近有结界，我虽是从源头入了冥河，却再也没有回去过，因为过不去。

魂灵过不去，鬼怪也过不去，唯有他。

冥河水仅次于弱水，浮力微弱，又有禁制，魂灵一旦沾上就离不开，鬼怪更是入之即沉。也唯有他能如履平地，来去自由。

他贴着河面飞行，浪潮一趟又一趟冲击他的衣摆，身后异象骇人，可怕的气息直逼后背。我吓得死死抠住他的衣裳，生怕被弄丢了。

这一次，我顺顺利利到了源头。

源头有一株参天大树，树冠浓密，大如展翅鲲鹏，数不清的枝丫交叠着，仿佛荆棘织成的斗笠，浑身是刺，锋芒毕露。树干通体漆黑，一片叶子都没有，却有丝丝缕缕的垂绦落下来，垂绦青翠欲滴，一如烟柳，尤其不同。

树根则浸在一方湖泊里，仿佛是从水中生出来的。那湖泊地势很高，其水流在与冥河连通的地段形成了小小的瀑布，千万条垂绦便也顺着这瀑布流淌下来，飘荡在温顺的源流里，水草一般柔润。

一百多年了，我居然还记得这树。

这大概是一株能连接九幽和人间的神树。

我死了以后魂魄离体，五感全失，一直懵懵懂懂，直到某一日忽然嗅到了一股香气，待视线清明时，我已经坐在了神树枝丫上。一开始我还坐得很稳，后来不知怎么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了，整个……魂从丝线似的垂绦上滑了下去，沾了冥河水，又径直流进源流中浮浮沉沉，直到洗魂结束，才由鬼差大人领走。

我还记得当年，他便是在结界处领走我的。

我正疑惑他为何要来此处，又要做什么。

那树竟忽然爆发出强光。

九幽从来都是昏冥黯淡，唯一的光便是鬼差大人手里护着的那盏灯。往生门也有光，只是冥河水太深，那里的光透不过来，于是灯光便成了永夜的月辉，珍贵又诱……魂。

这强光一现，登时冥河中所有魂灵都被吸引了出来，犹如夏日暴雨前，探出水面的鱼。

然后他跪了下去，似乎十分激动。

我也很激动，我竟不知他除了身姿笔挺地飞来飞去，直上直下的潜水引路，还会下跪？？？

他跪的是谁？

他将灯轻轻放在一旁，俯首叩地，极尽卑微：“恭迎九幽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