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掉昏臭(十一)(1 / 2)
我希望的无雨的夜,落下毛毛雨。
我扯过毯子盖住肚子,那是妈妈说一定要盖住的部位,不着凉,迷瞪的眼神,耳朵倒是清晰,小巷外似乎依然行色匆匆的路人,急急忙忙的。
夜里冻得厉害,睡得特别不踏实,我辗转反侧不停地拉扯毯子企望遮住各个部位。冷归冷,却也做了个梦,梦见我从超市偷了两瓶酸奶、一袋面包和一挂香蕉。我把它们通抱在怀里,趁着早晨收银台员工少,仓皇地奔出了门,逃跑到拐角时,迎面撞上一个红衣服女孩,我怀中东西掉了一地,酸奶横溅街头,她重重摔倒在地,捂着撞疼的脸,痛苦万分。我傻站着,她疼痛扭曲的脸,惊恐地抬眼看我,眼眸里一瞬间的害怕与不解都变成了惊讶,瞳孔放大,嘴唇微张,仿佛是认出了我。我盯着干干净净的她,一脸尴尬,不知是害怕她闻见我身上好多天不洗澡的昏臭,还是叫她瞧出了地上的东西是我从超市偷的;于是,狼狈不堪地匆忙捡起那挂未摔散的香蕉落荒而逃。
下一天,天亮得依然特别晚。昨夜一觉睡的不短,从傍晚天黑不久便一直睡到眼前天蒙蒙亮才醒。虽是黑灰色的云,却还是在未睁眼前就感到一束刺眼的光,射入眼眶,直插进脑仁。羽绒服里,脊梁后已是汗津津,当我爬坐起身时,一股酸唧唧味从衣领口顺风挤出。想着昨夜那个短梦,我用袖子挡住眼睛,细瞧着乌云见漏出了的一小块缺口,蓝得发青的外天。几道阳光从那处缺口挤射而下,那些光擦在阴云大洞,给厚实的边擦着火、擦亮一层金边。乌云洞闪闪金光的孔,早晨,灰沉阴冷,多了几丝喜悦。
我正想,这喜悦是啥?
艾迪醒了,米瞪着眼,打个哈欠扭头看看我,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捏出根半截烟,敲了几下,点燃,悠然自得地抽。垃圾箱边的jack和红胡子依旧在梦里,盖着那条藏青色的大厚被子,呼呼大睡。jack似乎正被他的同伴不断地卷走属于他的那块被褥,他的大半个骨瘦如柴的背在清晨里,小巷外渐浓的车水马龙的清晨下,裸露的毫不违和。谁知道这神经病居然有赤膊睡觉的习惯,他惨白色的皮肤,没有一点血色。
我没和艾迪讲什么,从铺垫爬起来后绕出垃圾箱的小巷外,去了超市,打算像昨天那样把上衣脱了,用洗手液洗一洗身上,如果有可能的话,把裤子褪到膝盖处,也用洗手液搓搓,还有后背上的汗,感觉干掉的时候已经有盐渣,怎么也要想办法抹去。
“洗白白,洗白白。”
小时候听大人们唱,却很讨厌洗澡,尤其冬天里,冻得瑟瑟发抖。这里的冬天有暖气,于是,洗着、洗着也便有了瘾,仿佛隔三差五不洗洗干净就觉得肮脏,浑身油腻发痒。
当我走过拐角才发现超市还没有开门,可能是还没过七点,只好又走回后巷,重新在地铺上坐下。
“你干嘛?”,艾迪问我。
“不干嘛!,洗不成‘白白’。”,我没好气地回了句。
“哦”
“今天要干嘛?”,我问他。
“不干嘛啊。”
“什么也不干?”
“你想干嘛?”
“不知道!”
他“嘿嘿”地笑,尖瘦的山羊下巴,冒出了新鲜的胡茬,黝黑抽动的嘴角,把它们扯来扯去。
“翻瓶子?”
“好。”
我满眼是个那个地下停车场,光怪陆离的炽光灯,长长的连接过道,像一个无尽头的梦,黑漆漆的风刮个没完,有种不可言喻的不见天日。我抬头看着乌云间的白点说,
“算了。”
“算了?”
艾迪似乎不意外,“那你看着家当吧。”
我不知道他要留下什么让我看着,只跟他说是不是老时间回来?
他讲差不多。
他们三个收拾好东西,将一些破毯子、被子什么的塞进其中一辆较空的推车,连同昨晚艾迪推的那辆车一起留给了我,推着那辆里头似乎摆着几件单衣,两只憋软旅行包和几只黑色厚垃圾袋的车走了。那辆车之前一直是被约翰推的,推了很久,至少是我见他们之前就一直是他在推,下边的四只轮子非常灵活,我试过一次,没有咯吱的老旧声,手上轻轻一使劲就向前滚去,仿佛经常维护上润滑油。
我看见昨天傍晚艾迪推的那辆手推车里的几瓶酒,既然去不了超市里“洗澡”,干脆起身去倒半杯喝两口。
早酒,两口下肚,靠在墙边的身子便一动也动不了,屋檐外的天空中间,乌云豁开的那个口比刚刚更宽更深,乌云的边立刻被金光全点燃,金色的,美得很,厚重黑压的乌云叫白天暗沉得太久,差点忘了原来煤灰色的云外有金色的阳光,风里清冷的空气,让温暖**驱散掉不少。
心情愉悦地坐着,开心的时候想不起来要干啥,我把杯子里剩下的一点送进嘴里,然后觉得空气愈发温暖,阳光更热烈,风是在刮,可就算坐着一动不动,背上已经汗津津的。
艾迪他们三个快中午的时候回来,见着我很兴奋,扭头看了看那两辆车,同早晨那样一动也没动地停在垃圾箱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