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深海(2 / 2)
龙巨大的骨架从天际刺入渡轮,而红光盘绞,不得进一步。被光扫过的地方,骨架开始出现溃烂,鲜红人面如雨后蘑菇,争先恐后地、霉菌一样地生长起来。
西比拉处在红光之下,除了一张脸,周身皮肉全无,甚至连骨骼都已不是人类样式,六翼骨骼交错,隐隐生出了同样的人脸霉斑。
她看上去倒并不惊慌,只是顶着这副尊容,说什么都让人毛骨悚然:“用我的阵法对付我?”
“……你这把椅子,我在出其他任务时见过类似的。应该是你们家族的旁枝,她没有椅子,只是一把……长在指骨上的骨扇。”鸿盯着甲板,“那骨头是‘她’的未来,每一次她运用‘先知’的能力,都是在跟她的神,预支她的未来。我看着那把扇子最后吞掉了她全身的骨头,我看着她的脸在睡梦中四分五裂,从此不再醒来。”
半空中的阵法,此刻已经启动,将扼杀的‘生命’,转换成受益人的‘时间’……只是西比拉早已不能算作人,而死的阵法,只能将这笔馈赠记在她手下杀死过的人,那分形骨架中寄宿的亡魂上。
“你这个阵法,是破坏图维亚的第三堵高墙的吧?都是靠近‘力量’的人,何必活成一群衣着华贵的奴隶。”顾陵搓了搓手,似乎觉得冷,轻轻哈了口气,摇头,“我以前觉得流亡者的生活苦,餐风露宿,朝不保夕。但现在发现,自由的代价就是苦的,要自己走出路来,怎么可能不走弯路、不走错路?养在金丝笼里的雀倒是富足,但它们的脖子上,永远有无形的链子。”
“那你算自由吗?为了碎银几两、部下族人而疲于奔命,不也是你们正在做的事情?”艾拉·西比拉似乎是觉得滑稽,手一挥,好几根骨头上的霉菌和人脸应声而断,“我们难道不是在战争里一步一步白手起家?可只要你爬到一定的高度,哪里没有圈子,哪里没有规矩?‘力量’是奴役我们,但我们也借此奴役其他人!人生在世,谁能不低头?除非你一直一直,都只愿意当根蒲草。”
“这次功亏一篑,但我的家族,不会轻易放过破坏高墙的机会。”艾拉漠然,“你当真要和我们作对?”
“为什么不呢?如果这个天错了,这种‘力量’,错了。”鸿慢慢地看向她,一字一句,“你们那个时代的规矩,还能延续一辈子不成?下个时代的规矩,该给我们来写了。”
“你很狂妄,这不是好事。”西比拉愣了愣,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走吧。”顾陵等到了阵法结束,目光从断气了的女人脖颈上移开,望向天际,血红而阴郁,仿佛夜晚将要迎来大雨。
艾拉死亡的瞬间,那些被困在她体内的,从无数人身上窃取的未来瞬间崩散,没有了束缚的它们,从骨架内缓缓上升,像是旷野中的萤火虫,要飞向无边无际的深海。
而失去了艾拉的组织,绝大多数的它们,会在这片过于宽广的海域沉没。
“你为什么阻止艾拉毁掉第三堵墙?”鸿望向顾陵,有些莫名地困惑。
“我姓顾,不姓图维亚也不姓西比拉,名字里还没有冯。”顾陵乐起来,笑眉笑眼地搭着栏杆望海,“第三堵墙当然早晚也会被他们拆掉,但要是拆得这么快,我们拿什么准备跑路,莎伦给我们发信息了吗?”
他指了指那些在海面上飞舞的光点,“我们是流亡者,出生就在海里,从来没有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够抵达彼岸。”
“怎么杜尔森或者米亚夸夸其谈几句光辉历史,我就必须信了吗?”男人翘起兰花指,扬眉吐气,“浪,已经掀起来了。至于怎么冲浪,那就是我们的事了。”
鸿顺着他的手指,望向那片深海的萤光,看着看着,人也放松下来,她抱着栏杆,轻声抱怨:“知道啦,你还是一如既往地……”
“靠谱?稳重?成熟?”顾陵抬头挺胸,十分自豪。
“没人性。”鸿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