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因人施饭(1 / 1)
眼看就要进十月了,天气已经开始冷了起来。
也不知是怎么搞的,经理住在了单位。这没有暖气的大冷天他住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有特殊的事情啊?一开始没有觉得什么,楼上他的办公室里有床铺。然而住的时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三天,五天,八天,十天。一直住了差不多有半个月。每日脸色很是晦暗,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这样一来简欣这个更夫的事情就多了起来,每天晚上不能想睡就睡,经常熬到九十点钟。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心血来潮要开车出去。经理就是在楼上待着,除了去卫生间从来也不下楼,也不到技术室跟简欣聊天。两个单身的男人各自度过寂寞无聊的时间。
时间长了有心人便注意到了。项工来得早了一点,看见经理的车停在院子里,上面落了一层霜,只有车底下还是黑土。他诡谲的问简欣:“经理又在这住的?”简欣点一点头。项工脸上浮现出一种异样的幸灾乐祸的坏笑。经理住在这里怎么能让他那么兴奋?简欣没有明白是什么原因。
经理以前也偶尔在这里住过,而这次时间确实偏长一些罢了。
经理刚刚离开这里,不必要每天夜里在这里过着有点凄惨的苦行僧那样的生活,可以自由自在的回家了。好像是算准了时间,单位来了一位被称作王工的人,也就是五十岁上下的年龄。看样子有些修养,保养的也很好,一眼看上去起码不是一个体力工人。这个人叫王朗。中等的个子,强壮的身体,一副眉清目秀很文静的五官,看不出喜怒哀乐的一张白皙的脸庞。长相和举止都很端正。经理又把他捧为上宾,安排在楼上办公,睡经理的床铺。把没有了余温的自己的床铺让给别人睡觉这该是多么器重。
来到的第二天王工进到技术室同简欣聊了一会,说跟经理是老相识,早就认识。这次是经理特意把他聘请过来,帮助搞一搞技术和业务。聊了一会话题转到了吃饭的问题上:“我在这里一天管一顿饭,两顿得自己买着吃。挣这点钱去掉了吃饭剩不下什么钱了。”“这是经理定的吗?”“刚来时谈的条件。”“一天买两顿饭还真是问题啊。这笔开销不小。”
可能是身份的不同,王朗第二天马上就改成了一天三顿饭,都在食堂吃,不用外出去买了。想起以前关于节假日休息的事情经理还要减少简欣的工资,现在更不用提在这里吃饭的事情了。提了这样的事情,工资恐怕会降的更多。同样是打工的人对待的方式是绝然不一样的,这可能就是有所求与无所求的关系吧?也就是看在谁的身上产生投资收益更大。有利润的就投入点,没有利润的就一点不投。一个遍地都可以找到的更夫会有什么利润,需要什么投资?可以说更夫这种职业是随召即到,需要挣钱的闲人有的是。
商人对于钱的问题远比普通的人精细得多,一分一厘都不会白白放过。表面看上去是挥金如土,实际上骨子里是心细如发,锱铢必较。每花一笔钱都精心的算计过,没有回报是不会付出的。那些满汉全席般的大宴看起来是多么的潇洒大方,而这种光鲜亮丽的大方往往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广告效应,潜移默化,作用是不小的。给人一种豪放大气的感觉,觉得这种人可以交往,可以来往业务,让人放心。但实际上骨子里却并非表面上这样。
这个住在这里的王工每天冻得嘚嘚瑟瑟,一件迷彩的大棉袄始终被捂得紧紧的,不知是楼上没有电褥子,还是这个人特别怕冷。打更老头简欣有电褥子,难道经理的床上没有电褥子?
衣冠楚楚的王工跟着经理跑了几趟业务,也单独出去了一两次,其它并没发现有什么工作。也是整日里栖在单位里。有一次在技术室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他的工作笔记。上面有几张草图,看了一下和项工的水平堪有一比。就是这样的水平也算是工程师?
这个王工有一个特点,每到晚上一定会把值班用的台式移动电话拿到楼上去。与其说拿不如说是抢。进了技术室连问都不会问一声,就像抢一样,一把捋去,扭头就走。就好像好多天没有吃过饭,突然看见了馒头一样。看着这副德行,这副样子觉得这个人并不是一个真正有身份有教养的人。
事情有点凑巧。简欣到厨房准备热饭,发现王工正在忙活什么。王工看见简欣来了忙说:“咱俩包饺子吃吧?”这种事情的反应首先是惊愕同时也是可以在瞬间同意的:“行啊,包饺子是好事。”王工问道:“你会擀饺子皮吗?”简欣很自信的说:“会,包饺子在家是经常事。”说着两人真的包了起来,这可是简欣到这里以后算作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王工是哪所大学毕业的?”“是专科学校。”“在哪读的书啊?”王工迟疑了一会说出了一个很陌生的名字。也不能再详细的追问。王工揉好了面,并揪妥了剂子,简欣开始擀皮。一边擀着,一边闲聊着。“王工到这来以前在哪工作?”“单位不太景气就到河北打工去了。”“在那边挣得多吧?”“一个月九千块钱吧?”“呦,挣那么多钱啊?那怎么会到这里上班来了呢?”“我母亲身体不好,回来主要是给老太太看病,这里离家近方便点。”
饺子馅是现成的,是准备明天大家包饺子用的,两个人提前用上了。包了有四十个饺子,两人也就吃了三十个。
这样的饺子简欣是第一次吃,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在这里包饺子的事情,虽然有准备第二天用的活好了的面和拌好了的饺子馅。
原来有人竟是这般的不顾及这些事情,看起来文静的有知识有身份的人倒是别有一番心理素质。考虑问题就是不一样。
这个王工确实挺有意思,有意思到了有些反常的程度。有时晚上赶紧吃完饭急匆匆的走了,招呼也不打。简欣感到有些奇怪,他家明明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县城,怎么经常吃完晚饭出去呢?即便是这里有朋友亲属也不至于忙到这种程度。而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了。简欣在他没回来之前还不能休息,等着他。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还有些情有可原,总这么做就说不过去了。起码来说你也得有点礼貌,打个招呼吧。给打更的人添了麻烦就随便的舔了吗?打更人没有专门为他服务的必要吧?不管你是什么工程师和打更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并不发生业务上的联系,用不着在这里摆架子。时间一长不满的情绪就增加了,而他却浑然不觉,认为这样做很自然很正常。仍摆着一副高傲的派头,好像一切都是应该的。一天回来的很晚,外面的天很凉。简欣躺在床上就是不接他的电话,实在是冻得受不了了,跳墙进来了,敲了一会窗户。简欣装作刚被吵醒给他开车间的大门。他抱歉地说:“对不起了师傅,回来晚了。”还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第二天从经理那要了一把开小门的钥匙。要这把钥匙不知道和黎经理是怎么讲的。讲是肯定要讲的,不讲是不对的。不讲清理由平白无故的要一把钥匙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像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因为王工这个人他不是主管,不负责这里的管理工作,在管理程序上说不通。
简欣发现他有了小门的钥匙一开始觉得奇怪,竟然没有人把这件事情和简欣讲。后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想不管你是告了白状还是黑状,总之你有钥匙了就好办了,进出都可以不管你了。只要大家一下班就把大门锁好。出去,进来你自讨方便。但这里可就有了另外一层含义,一旦出现问题,打更的老头可以推卸责任。因为已经锁上了门,或者说并没有给你开门。并且有闭路监控作证,你想推卸也推卸不了。要不然每天很晚的时候简欣还要在大冷天去给他开门,说句不好听的还讨不到一点好感。这种人还觉得你这样做是应该应分的。很多人,特别是有些权利或资历的人总是觉得为他服务的人是天经地义的,不管这些人付出多少辛苦,多么的不容易,他们完全觉察不到,反而认为低贱的人就应该这样。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他们的行为已经超出了规范的界限。很多享受是他们不应该得到的。就像发生在王工身上的事情一样。作为一个单位都有这样的规定,晚间到了一定时间是不允许外出的。除非特殊情况,而且还要和守门人取得联系。这样无视守门人,并不拿有关这方面的规定当作一回事,一旦严厉执行起来超过规定的时间他们根本出不去。
时间不长,这位几乎无所事事的文质彬彬的王工的身影看不见了。
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在垃圾堆里发现了王朗的一双完好的皮鞋,和其它的一些衣物用品。这也就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这样一个问题。王朗处理完了自身的事情连招呼也不打就溜之大吉了。宁肯舍弃一些物资也不再和这里见面。至于是否在单位挂支了除了经理和财务就没有人知道。假如说有,那么被抛弃的也就是损失掉的这点东西又算什么呢?
就这样经理又失去了一个寄予厚望的人。把他的东西扔到垃圾堆里也是在发泄心中愤怒到极点了的怒气。
小李子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忍痛离开了这里,算是他迫不得已而提出离职。这次是王朗悄无声息的离去,毫不顾及情面,极为主动。又采用了极为反常的方式主动地离开了这里,看来蓄谋不是一天半日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