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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颔首回礼:“嗯。”
她主动岔开话题,贺述也顺着。
弑杀七个主公还能全身而退,在第八个碰上天命之人,不比贺述空有一腔疯狂念头却无处施展好?论文士之道的威力,贺述绝对能排得上号,但这又如何?他主公能有自己主公有出息?他主公能有自己主公这般同频?纵是珍珠,放错地方,还不如一颗鱼目。
直到,他获得了“身体”。
“沈君请讲。”
而他祈元良,也不是鱼目。
这个问题,沈棠替祈善挡了。
沈棠则回应:“贤臣择主而事,臣择主,主亦则臣,我这人也不是什么都不挑的。”
贺述面上不见被屡次呛声的怒色。
沈棠嘀嘀咕咕,磨磨蹭蹭。
她直白的应答让贺述措手不及,端茶水的手都顿住了,瞥眼看向祈善,啧啧称奇道:“世人不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跟你祈元良结识多年的沈君竟如此轻率?”
除了沈棠这朵奇葩,以前的军阀干仗屠城都是基础操作,典型就是当年的郑乔。屠城不只是为了杀人,更是为了嘉奖兵卒。屠城从来不是目的,搜刮民脂民膏,狂敛城中财富才是根本。此战一样,不过是被屠杀的人从寻常庶民变成了这些大族罢了。
这顶帐篷面积不大,没有分隔房间,随便一眼就能将室内摆设一览无余,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不过,很快沈棠就明白贺信这话的意思了。她亲眼看到贺信闭眼,再睁眼,整个人的气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刚才的贺信是清风,眼前的他便是风雨欲来的阴云。他睁眼的瞬间,连空气也添了沉闷压抑。
贺述绷紧的脊背松缓下来,那是主动卸下戒备的预兆:“实话就是厌恶,世家推崇且奉为圭臬的礼法教条、人伦道义,倘若这些东西是正,贺某与家弟这种情况又算什么?它们容不下异端!贺某正是最大的异端。”
沈棠心下狐疑。
然后,沈棠发现自己才是天真的人。
她试探性开口:“贺不作?”
沈棠觉得这一幕说不出的诡异,回礼之余也将疑惑问出口:“你们是一个人?”
才一百年而已,她等得起。
打开炉子下方铁片,用小扇往里面扇风。随着新鲜空气灌入,暗下来的炭火再度亮起橙色,火苗摇曳着舔舐茶炉底部:“贺某一介阶下囚,是生是死都无妨,何须沈君亲临?还是说沈君心存爱才之心,意欲招揽?”
贺述刚要开口说什么,喉间发不出声音。
贺述:“……”
贺述被沈棠这番话呛得无言,似乎没想到沈棠对祈善维护这般明目张胆。他眼神微动,沈棠抢在他之前道:“元良的文士之道,我一直都知道,这不足以动摇我的想法。”
帐内空气陷入某种怪异氛围。
他杀一百省点儿力气不正常?
沈棠道:“你没有说实话。”
沈棠不假思索:“相信。”
沈棠道:“有。”
一侧的祈善黑下脸色。
祈元良都能收下,她是真的饿。
一眼看到底的清透,有几分单纯大学生的神韵,不似打工人饱受社会毒打后的麻木晦暗,更不似lyb谋士算计人的阴毒黏腻。沈棠对上他的眼,只一眼就下意识看向祈善,用眼神询问:
祈善语气骄傲道:“运气自然好。”
贺述目光落在祈善不再空荡的右袖,视线跟着挪移到他脸上,语气添了点怨气。一开始,他是真没有想到少女会是祈善变化的!倒不是质疑祈善的实力,而是贺述高估了祈元良的下限。光是伪装少女也就罢了,这厮居然还模仿贺信。要不是这厮运气好,仅凭这点,贺述都要打飞他脑壳!获悉真相,贺述无比后悔祭台那一箭没将这不要脸的东西射死!
祈善道:“他是贺信。”
文心文士的言灵判断也有优先级。
贺信道:“草民去叫他出来。”
她也不喜欢强扭的瓜。
贺述看着祈善,觉得沈棠这话没说服力。
贺述道:“两军交战,死伤常态。”
他将凉透的茶水倒掉。
“沈君可有亲自施粥?”
文气化身承载的身体。
先不说贺述本身实力,这具身体还有一个贺信。这俩兄弟加一块儿,哪怕祈善不想承认,他也得承认自己一人控不住这俩。贺述说不了,纯粹是因为贺述在阵前被反噬,控制权争不过贺信。贺述试了两次,只得服软,喉间的禁锢这才松开,脸色肉眼可见差。
“草民贺信,字好古,见过沈君。”贺信一听二人对话,再看沈棠这身不加掩饰的女性装束,仅一个念头就猜出她的身份,当即恭敬作揖,“沈君是来见大哥的?”
沈棠皱眉:“元良很好,在我眼中他是我的子房、我的周公、我的葛公,配得上一切赞美。世上天纵奇才何其多?倘若人才是万里挑一,一万万人中间也有一万个奇才。君臣之间讲究一个‘相合’,若与我志向相悖,就算是一万奇才中最拔尖的一个,又与我何干?我知道你与贺好古是共生关系,同生共死,你是俘虏而他是功臣!作为一国之主,我确实不能因为一个必须要死的俘虏去杀功臣,但不意味着必须招揽。君臣从不是单方面的。”
贺述从不认为自己是高台上的一份子。
贺述:“……”
“贺家主为何要屠杀这么多世家大族?”
年岁渐长,他发现虚伪的人不止是他父亲!以他父亲为典型的这群人最喜欢用礼法教条铸造尊严高台。高台之上,受人顶礼膜拜,享天下养,高台之下,尸骨成山。
贺述难道就没想到此举太拉仇恨了?
即便沈棠因为贺信而放过兄弟俩的身体,此战遭殃的各族残余会不计较?他们不仅会恨着发兵的吴贤,还会敌视布下这一局的贺述。贺述哪来的信心,他一定能全身而退?
沈棠以为祈善当权限狗将他,祈善先一步解释:“这与善无关。”
“……更何况,杀了他们,不也正中沈君下怀么?因为当年旧账,沈君不得不善待谷公旧部,连带着以上南为首的各家大族也得以保全。纵使建国初期夺了他们的族田,收了他们隐瞒的佃户,他们真有伤筋动骨?”
“沈君,您该欢喜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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