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始点 Part. Ⅰ(1 / 2)
地面上一点一点的蓝绿色光,星星点点地铺满了这条小路。从头顶传来沙沙的声音,给天空蒙上一层黑幕布的树林,不时地轻微摆动着它们的身姿。微凉的晚风轻轻撩起我的长发,又顺着我身后的方向,平整地梳理过去。有翅膀拍动的声音从我的旁边掠过,路旁的草丛也在随着它不停地左右晃动,我的心里竟有些害怕。
在这大片的黑暗中,又传来某个东西移动的声音。
风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地捧弄着我的长发,没起一点波澜。
它竟不是风,那是什么?那分明是不同于周围环境的、突兀的声音。
它像是一个侵略者,突刺进了这片幽静的国度。我的心跳逐渐加快,同时也能感受到有一个与我相同频率的心跳,它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在周围默声潜伏着。我再次环视了一周,也包括我背后的方向。
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月下的树影也没有。
我慢慢放下自己的警戒心,将双手插进裤兜,小心翼翼地漫步在这片只属于这里的星光小道上。
一朵正在一片月光下沐浴的白柃吸引了我的注意,它很特别,尤其在这个环境里。我轻轻蹲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手指轻轻地捧起那朵白柃的花托。微微向上抬起,它就已经在我的手心掌握。我将它别在自己的耳际,它便很安静地躺在我的温暖里了。
我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这里唯一的月光之下,就像洞天世界的一片光明。
周围的黑暗仍在注视着自己,我还是感到一丝紧张,恐惧。
沙沙……
这一次比刚才更加清晰,我不由地向后退了几步,纠缠的双脚差一点磕绊在一起。
沙沙……
是身体在草丛里穿梭的声音。
我不敢转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声音发出的方向。
左手边,树上的飞鸟突然腾跃飞天。右手边,似有爬行的地兽浮现。眼前隐在黑暗里的丛丛大树还是庄严肃穆地伫立。
沙沙……
那声音突然变得模糊,从左手边的方向渐渐朦胧。
我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向前走去。眼睛还是不时地紧紧地地盯着四周,或是向右看自己刚才走过来的方向,或是向左看那片无尽的黑暗,或是向后看那片明得晃眼的月光。心跳已经逐渐从心头移动上升到咽喉的位置,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甚至困难,连大脑都能明显感到它似地震一样的迸击。
背后的明亮离我越来越远,面前黑暗的密度越来越大。我开始慢慢放轻自己的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里的灌木丛,尽量克制着从自己胸口不断溢出的恐惧。
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我伸出手轻慢地扒开挡遮住视线的那些满载赭黑叶子的枝条。
没有什么可怕的……没什么可怕的……没什么……
我绷紧的神经顿时弹动了一下,它好像捕捉到了,藏在那黑暗中的什么。
就在那里!就在那个灌木丛后的小路上,就在那边的无尽黑暗当中……
两只瘆人的红光正直直地照射着我。
顿时全身僵硬,心跳声在这时竟然是可一计数的。我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后打了个绊,嘣的一声传来,我的后背顿时感到一阵剧痛。
就在这时,俯视着我的那两只红光转向右边的方向,猛地向前突进了一段距离,伴来一声声的大地重击。
沙沙……
我的两只眼睛却失去了焦点,迷迷糊糊地瞪着上面的漆黑的林幕,我的颈脖早已无力支撑头颅。呆滞的视角转向那边那个庞大的黑团,深深地倒吸一口清冷的空气,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起出她的面孔……
我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只能无奈地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黑色一团的物体。
随之,风再次从右手边狠狠地扇了我一个巴掌。它忽地掀起顶部树林的丛丛黑幕,在那个物体的前方不断抖下阵阵片段的蓝白月光。
纤白的弯曲双腿,在那双膝弯曲处有着紧紧将其扣住背起的细瘦胳膊。白色的连衣裙向我这边飘散,小步行走的两只赤脚,黑白分明的一团散发……
那并不是什么物体,那是两个——人!
我的双眼在不经意间竟区分开了她们之间的不同,前面那个人有着如月色一般的白色散发。我隐隐约约地看见后面那个人的黑色——齐耳卷发。
“你们!那里的!你们是谁?!你们要去哪?!”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这句话。
风却再一次推动灌木丛的繁枝,不停晃动,随着飘来一阵低沉的人声。
“请……别打扰我们……这最后的时光……”
我双手死死撑着大地,试图让自己站起来。
“丝……”
我的左手滑了一下,眼前突然一黑,左肩的疼痛随之而来。我的意识渐渐飞离了自己的身体,这具身体逐渐开始变得轻飘飘的。在意识挣脱开身体的最后一刻,那道红光再次投向我。我似乎再一次听见那低沉的人声……
“……就让那无声离去……作为……我们存在过的证明吧……”
“默哀毕……”
一个低沉沙哑的苍老的声音传来。
我忽地睁开双眼,眼前的却是灰白的大理石瓷砖,以及黑色的西装裤,和微微露出白色衬衫袖的西服外套。
“啪……啪……”一阵清亮的脚步声在一片沉寂里奏响。
周围不断发出衣袖摩擦的声音,我也顺势微微抬起自己的头。正前方,一个全身黑色衣衫的年轻女人,站在黑压压的一片头顶黑发的人群面前。而这个女人,是我不认识的面孔,无可奈何、悲哀都直接写在了她的脸上。我能看出她在将握拳的手举到嘴边的时候,悄声地叹了口气。她的左手小幅度地颤抖着,慢慢举起一部分已经抓出褶皱的素笺。
“各位亲友……各位来宾。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
她的身后,平摆着齐腰高度的、棕褐色的棺箱。
我站在第二排,能听到后面的一些呀呀之声,不过不是掩涕的声音。
“听说他是承受不了……才割腕自杀的……”
“……真是可怜,就因为自己的一时想不开选择死亡,却不知他的家庭要承担这个事实的全部阴影……”
“希望这个事件……能给这个学校带来一点影响吧。”
“……对手下台了……”
我抬起头看着棺边站成一排的人。有的在偷偷掩涕,有的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也不知道身后的这些杂音有没有让他们听见。如果听见,相信谁的心里都会不好受吧。我的心里也很难受,同样也很无奈。在那棕褐色棺里躺着的他,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我的朋友。
但在我的记忆里,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初中时的他,其实和我一样,是同一类人群。但是在某些方面,我与他也不完全算是同一类人,只是两个与这个班级格格不入的人。一片清水与另一片清水相投,不断地混合在一起,最后形成大片的澄澈海洋,但无可避免地会有一些杂质混入其中。也许这小块杂质会占领其中的一小片海域,也有可能它会污染整片海域。我就宛如一片河滩旁停留的一丝细流水,可能永远地停留在港,观望着大海的一举一动。小小的溪流汇成河流,条条的河流汇成江河,这些江河再汇成大海。我只是还没有进入那里的海洋,同样我也没有意愿进入,只是他和我不同。
记得在一次外语课的课前两分钟上,在班上的每一个人都还互相不认识的条件下,他用自己流利的外语向大家展现了自己的才华,以及他自编的小故事。这件事情无疑成为了一个转折点,让他迅速增长了人气,有很多人围在他的身边,说说笑笑。在他经历这些的这期间,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在我自己的世界里,做着我该做的事情,不羡鸳鸯不羡仙地生活着。我有时候也会不经意间注意到他这个人,自信的表情永远挂在他的脸上,就连走路和站立的时候都能给人一种很正直的感觉。有时候我也会关注他,成绩虽不是突出,但他却有着惊人的爆发力。每一次低谷,他都会以一种另人惊叹的速度爬升至高峰,令所有人折服。
我还是会给自己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平稳地坐下,打开一本小书,开始顺着书签标记的页数继续阅读。头顶的一片一片的圆形光点落在书页上,左右摇摆快乐地起舞。我的手一时没有压住那张书页,微风却像挑逗我似地,调皮地将它不断向前翻去,直到翻至这本书的扉页才肯罢休。我望向湛蓝的天空,要强地撅起嘴哼了一声。
这本书的第一页写着一句话——祝福你能在另一个人的双手里散发无比闪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