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2 / 2)
白见喜说:“明儿别去了啊!要不找刘老三去上点儿药?看这把脸晒得红的!快先洗把脸,小兰跟你说了吧!”
白见喜一边说一边把毛巾递过来,又帮着在脸盆里倒好了水,伸手试了试水温又添了半瓢凉水,才站在了一边。
“咋了?咋还得上药?”炕上躺着的朵儿妈才听出点儿门道来,一个劲的跟着追问着。
“不用爸,就蹭破了点肉皮儿。没事儿妈,你刚说啥事?!”朵儿低头边洗脸边问。
“你当技术员的事成啦!你投过票出门不久,我还没投票的时候邮递员就来了!”
“真的?”朵儿说着话高兴的把目光递给了父亲。
“学习不要钱,可要自己带粮票带生活费,你妈这次把自己贡献给你啦!”
朵儿擦了把脸,甩手把毛巾挂在脸盆架上,回身儿拿了几个榛子包出核来,坐在炕上咬出几个“仁儿”塞在母亲嘴里问:“妈!你咋啦?”
朵儿妈嚼着甜甜的榛子,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说:“妈没事,好好的!小兰真调皮,你爸让她迎你告诉你,她就逗你!赶紧告诉孩子吧!”
白见喜笑着跳下炕又蹲下身子,在炕洞子里伸胳膊摸了老半天,才拿出一个沾满草灰红布包着的东西来,转身放在了锅台上。拨了好几层才打开,原来里边是个漂亮的小青花瓷罐。
朵儿诧异的看着他在那里捣鼓着。
炕上的朵儿妈这时候说话了:“这是你老爷临死的时候,给妈留下的洋钱!小时候妈就身体不好,你姥爷准备给我看病用的。这么多年了妈没舍得花!你爸这两年又闹病,让他去看看他也不去也没舍得。这会儿,你要去学技术,比我俩花了强!”
瓷罐里装的是银元?朵儿的眼泪顺着通红的脸颊流了下来,她拿起母亲满是青筋、皮包骨的手说:“妈!你都病了这么多年了,要早治,没准早就好了。我早就想吃你包的莜面饺子了,这么多年,躺炕上受这么大的罪。还有我爸,这会儿治也没事儿!这钱儿我不花。我明儿还去刨药材挣我的学费,这救命钱得留着给你们看病吧!”
“你妈这病,我也问过医生,咱们村里、镇里都不会治,地区里、省里的大医院哪是庄户人去的地方?咱们就是卖了这几间土坯房也住不起啊!再说,现在恐怕再治也晚了。你们看看我这病,哪有治好的,都叫富贵病,一时半会儿也没啥事儿。我俩就不糟蹋钱儿了!你去培训不容易,沾了你同学的光了,要不咋说也轮不着你啊!去了要好好学,等你回来今年个秋天咱们卖了葡萄,再卖点山药(土豆,你再陪爸去看病行了吧!”白见喜笑着对闺女说。
“那说好了,等我回来就去看病!”
“好!”白见喜笑着答应着。
看父亲答应的挺痛快,朵儿高兴的去院子里抱柴火准备做晚饭了。她对自己的前程看到了希望,是啊!能去学习,那是这些天多么梦寐以求的事情啊!父亲前几天说的对,自己也得往出“奔”啊!
朵儿一旁操持着豇豆角、切土豆。
白建喜把招待客人时才能动用的白面袋子拎出来,大盆里活好了面,一锅白白的大馒头放好后。便蹲在灶火坑里“咕哒咕哒”的拉起风箱——今天,他觉得拉风箱特别的省力,似乎这病怏怏的身子又恢复了一样。
这一顿饭,一家人吃的比哪天都高兴,就像是考上大学的人家庆祝的那样——白见喜还特意让白兰去买了一挂鞭炮回来,朵儿几个小妹妹高兴的在门口点着了,捂着耳朵跑进屋。还没等她们爬上窗台来看,那短暂欢快的声音就已经响完了。
吃过饭,白朵儿出了家门,她是想打听打听是谁选上了村主任。推开街门时,对门崔家高墙下玉芬爷爷穿着一身整齐的衣裳雷打不动的坐在高大的石头墙下守着他的大宅子,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着的小说。他七十多岁的人了,头发只有两鬓里是花白的,皱巴巴松垮一张脸上长满了黑色的老年斑。儿子当村长的缘故,他从来不去懒汉摊儿上晃一下。跟儿子的做派不一样,他抽洋气的纸烟,是小卖部里最贵的那种,每每点上一颗的时候总要仔细的端详那么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平时,老爷子听着朵儿的脚步声总是会猛地抬起头,皱纹堆里绿豆大的眼睛驱动着一脸的松皮对着她笑一下,扁扁光板的大嘴巴扎上几下,再上下晃动几下脑袋表示善意和友好。
今天,朵儿开门时,老爷子马上起身上了台阶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院子里传出玉芬“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吃来、吃来”招呼着喂猪的叫声。
朵儿心里明白了——崔建国一定是落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