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章二十六:玄帝(1 / 2)
往北万万里,天与地与人皆白。世称:北境。
北境万灵以实力为尊,谁拳头大谁的地盘就大。除了北境魁首,世间唯一敢称帝号者:帝玄。因为他的地盘最小,终年只盘坐于一老龟背上,哪怕出手的时候也是如此。
可他的地盘也最大,因为不知多少年岁以前,帝者背龟于北境,号曰:所行处,皆疆土。
纵使你行为怪异、神神叨叨,看起来像个隐士高人,可只要你出了世,到了北境,也得按拳头的规矩来。
自然大打出手。以东向西,传说帝者出手九次,横推此万万里动荡之土。
因此北境疆域之大,小争或有,而大乱再无。
虽然冰封雪飘,常年苦寒,却也让百姓得以修养,于这乱世中勉强讨得口饭吃。
这么多年来,不论北境还是四方修士,无一敢向帝者出手。
毕竟老百姓可是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平,某种程度上更能笑言一句,谁敢动手就是要他们的命,这亿万生灵就是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
因此一饮一啄,帝者倒也乐得于世中出世,打趣道:“修道一世何其乐,偷得浮生半日闲。”
直到青君的消息传出。
四方云动,北境帝玄无波澜无声息,反而遁入空门。
又有消息称,在北境极北听到了绵延不绝的龙吟。
但那里上下全是雾,满满的填充在海天之间,谁敢一探究竟?
更何况龙之一字极显尊贵,那可是万灵中与巨人族不相上下的大族!
有诗曰:“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前一句说的是他们二族灵性可分天意九斗,后一句则是表达对开天那无上功业的尊敬。但也同时写出了他们身躯之庞大无边,一动一静之间即可分别昼夜。
但在万灵困于修道阻境而大打出手的今天,两大族都没有任何镇压乱世的行为,就好像消失了再也不问世事了一般,实在令人纳闷。
而自那件让这世道更乱上一筹的事情爆发后,亦是毫无表现。
所以传言中北境极北有龙吟出世,也压不下这么大的乱子。
至于有一些抱着捡漏心态的修者行走四方,倒是不足为意。
但再加上唯一称帝者反而遁世的行为,愈发衬托出,这承平久矣的北境也即将按捺不住浮躁的心思,隐隐表现出动荡的征兆。
至于那不见踪影的帝者,却是出现在了让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地方。
此时的他正身处龙吟之上,确切的说,传言中的龙吟正是他座下的老龟发出。
可此时那老龟全身渐渐云雾缭绕,见尾不见首,但细看之下,那尾部也冒出阵阵痉挛。
不多时,原本光滑的细尾却仿佛脱胎换骨,再见时,已是一根桀骜麒麟尾!
怎地有如此时所罕见的变化?
再听那云雾中的龙吟渐渐微弱,就连背上帝者也忍不住抬起眉毛定睛看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见到两只朴色微微弯曲珊瑚状的峥嵘八杈角缓缓自云雾中探出,再往下便是世间不见许久、集万灵之长的龙之首。
帝者白须略挑也是忍不住喜道:“成了。”
便见到那龙首亲昵地蹭了蹭帝者的道袍,而那宽大的袖子中传来嘶嘶声,一条滑不溜秋的小黑蛇钻出,也是亲昵的绕上龙首。
云雾尽散,帝者才看了看那熟悉的亭子,叹息一声仿佛为什么而可惜,慢悠悠地从另一只袖子中取出一份质地温润的玉书,不住地摇头自语:“就为了这个,值得吗?”
言罢,他扬起玉书就想扔向周遭的海水中,但想了想又好似不忍,只好把这块上书“水精之子孙,衰周而素王”十个字的玉书留在这亭子中央的石桌上。
然后便抚了抚那小黑蛇道:“如今小大蜕变已成,你们便自此北海经四海游九湖历千百山之地。顺带让你小二也享受享受这份磅礴浩大的龙威。毕竟圣贤传曰:‘行万里路’嘛。”
小黑蛇顺从地拱了拱帝者,接着,便将余下藏在袖中大半的身躯悉数缠绕上了龙首龟背的“小大”身上。
从此四方有了龙蛇起陆、龟蛇戏水的传说。
玄帝望着这从小看到大的灵物,心中充满了溺爱。
倒也没有太多不舍,毕竟相逢是缘,而缘有尽时,相离才是常态。
想他道玄这一生,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别离,早已习惯了。
纵使不舍又能奈何,说到底,还是实力太弱了,在这大世中不够看的。
想到此处,他不禁自嘲一笑。
修了一辈子,不过是大只的蝼蚁,不过是大个的争渡人罢了。
终究还得靠老天爷赏脸吃饭啊。
你说对吧,青辞。
哪怕相隔万里,他依然还能第一时间知道青君的状态。
那是青君神游北境留给他的魂灯,灯亮人存、灯灭人亡。
大战之时,他守了一整夜,看着那忽闪忽灭的灯光,纵是他古井无波的内心也频起波澜。
不知多久,他没有如此憔悴过了。
倒不是熬了一夜的缘故,而是牵挂这最后的挚友的安危。
不消参战,他就能够想象到那场战斗的惨烈。
青君飘摇不止、灯灭三次,状态诡谲不可名状。
时而那火焰急缩成米粒大小,时而那火焰猛涨仿佛地火喷发,时而火舌摇曳身姿鬼魅,时而五彩斑斓多色交替
离得近些,仿佛还能听到其中传来的灵魂的嚎叫,那般迷幻,玄帝的双眼几乎都要被闪烁坏了。
他久久地沉默,他不关心过程,他只在乎结果。
这结果不是青君胜了没有,而是青君究竟活下来了没有!
他道玄这一生征战,数的过来的战友全死了,唯一剩的,就是当时把只剩半条命的自己生拉硬拽回阳间的青君。
世人皆知青君之名,而不知他青辞本名。
这也是自出道以来,青君往往单以一个“青”字自称。
后来成名久了,世人缀以“君”字聊表尊敬与仰慕。
哪怕是同时代的自己也是后来才知晓。
当年,锋芒毕露的少年天骄们自负无敌、互不服气,而其中就数他和青君最执拗最高傲。
那时两人虽然不曾真正交过手,却在私底下不知有多少次暗斗。
彼战胜了什么什么成名久矣的老前辈,此就要更胜一筹去战胜资格更老的前辈。
心底虽也英雄相惜,仰慕各自的风采,但自古以来就是武无第二,两人之间若不分个高下,那是怎么也不可能真正拉下脸面去结交对方的。
直到二人殊途同归征战异域的时候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谊,却在后来突发意外,最后也只有他们二人千辛万苦逃回神州。
而后玄帝养伤了大半年,其间青君也同样销声匿迹。
待第二次重逢的时候,玄帝发现青君已经大变模样,那曾经自命无敌、不可一世的天骄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谦谦有礼、温润如玉的君子。
实在令他惊奇,甚至他都忍不住想要交手一番,以此检验这是否是真正的青君。
这样的蜕变令玄帝感到佩服,他们作为同时代最强悍的天骄,可以说引领了一个时代的潮流。
而作为标杆之一的玄帝又被青君所折服,所以完全可以说,青君独领一代风骚。
数桩事件发生以后,玄帝也变得沉默寡言、少于言辞,他为了追求这份平静从容,愈发专心于道,不问世事,只有偶尔地与青君交手磨炼,更多的时候都是消失在这个聒噪的世间。
整整十年,任凭他天纵奇才,也沉没在时光中打磨了如此之长的时间,才真正洗尽铅华,返璞归真。
虽然那时的他们都还没有真正达到境界的巅峰,可是他们欠缺的只是最后水到渠成的过程罢了。
而也只有真正尝试向青君靠拢的玄帝,才真正震惊于青君的经历。
究竟是怎样的半年,才能让青君做到自己十年才完成的事情?
玄帝纵使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通,自己整整十年的耽于问道、痴于战斗、专于问心,才能勉力达成的境界,在青君面前简直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而之后两人在原本道友的关系上更是亲上加亲,直到那时,玄帝才知道威压一世的青君,本名竟然是如此的婉约、秀气。
若非过了那个浮躁的年纪,青君是注定要被大肆嘲笑一番的。
难怪当时的青君总是高冷地单以一个“青”字行走人间,原来是这个原因。
不过每每想到,二人还是会下意识地对视,忍不住地回忆起那段少年时光,不约而同地勾起嘴角满怀笑意。
但心底的那份沉重,那次征战的过往却始终压在心底不曾展露,哪怕互相都心知肚明,却依然无人开口主动谈论。
其实玄帝还想问问那半年里青君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其实有很多的疑问。
但是玄帝能感受到青君心中埋藏的东西比自己的还要多出很多,包括那次征战,半条命丢掉的自己,在沉睡之后究竟是怎么样被青君一路拖拽回来的。
要知道,那几乎是必死之局啊。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那样的记忆依然还会出现在自己的梦深处,往往在长夜里打坐时,都会被牵扯回那样的一个修罗场去。
十年洗礼,其中那份记忆的功劳不可磨灭。
那样的恐怖与惊悚,实在难为世人所述。
所以玄帝对于青君的敬佩只多不少,究竟是怎样的毅力与智慧才能造就这样的男人?
但他从来没有主动开过这样的口,他忍住问的冲动。
因为玄帝清楚,青君一定会主动开口告诉自己事情的起始,起码是青君知道的一切,只不过而今不过时候未到而已。
但他又有预感,那份答案,可能沉重到自己接不起,可能需要自己付出一切来偿还知晓的代价。
后来,他的女儿不知所踪,青君的儿子不知所踪,第二代的天骄们几乎全都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