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寒冰之症(1 / 2)
天遥,愣着做甚,快些进来,你爹日夜念叨着你呢。
慕天遥的娘亲罗氏,在他记忆里似一潭清泓,使他爱上天边宁静的月。
旦夕依偎在有水处,便是慕天遥对活下来全部的倚盼。
闻听罗氏温柔的话语,慕天遥瞬间破了防,这个脸庞充满稚嫩的少年眼角湿润,恹恹的脸庞出现了阳光,春风拂面。
娘亲,爹爹还好么?
罗氏面色一暗:
还是老样子。
见慕天遥有些生疏,罗氏叹了口气:
一山之隔,竟好似千万年。孩子,苦了你了,别一直杵在外头了,让乡亲们见了说闲话。你不进来,阿苦可要傻站到夜晚了。
阿苦嘿嘿的傻笑着,摆摆手:
阿母,不碍事,不碍事,郎君在哪,我都乐意。
阿苦唤娘亲阿母,却喊自己一口一个郎君,着实令慕天遥浑身不自在。
阿苦只小自己一岁,也只享到一年的快乐。
慕天遥七年前上了山,阿苦便伺候爹娘。两年前,阿苦不过总角之年,便听慕飞白和罗氏的话,制作吃食上山,负责慕天遥每日的起居。
也从这时起,慕天遥同村里的长辈们再无交道,似收拾农具和挑柴这些活,也都荒废了,除了慕岳等儿时玩伴来看他,再无其他人。
慕天遥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身上换洗的衣服,也是阿苦送来的。一边侍奉自己,一边又侍奉自己爹娘,望着阿苦手上的茧子,慕天遥难受的紧。
君乃是伴随周礼流传下来的尊称,大晋也有士族官员被称使君。他慕天遥何德何能,被慕飞白夫妻强行安上郎君这个名头。
五味杂陈,慕天遥面色冷淡了几分:
娘亲,那便进去吧,莫让阿苦着凉了,春深露重。
少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皮性,慕天遥仍在压抑自己。
罗氏目光很不自然的闪烁了一下,身着绿柳襦裙的她并未多说什么,有些刻意的将木门旁的笤整齐的摆放,洋溢着温柔笑意:
天遥,快进来吧,本来是晚上收起的,也不知你此时过来,以免将你绊倒。
慕天遥只觉得罗氏熟悉而陌生,似乎从他有记忆起,罗氏便是这样温柔如水,却总是古井无波,哪怕他不小心掉进河里,罗氏也只是皱了皱眉头。
似乎在她眼里,自己的生死都无关紧要。
这个女人,就像一个模具一般,时刻在他面前展现出相夫教子的一面,从未把真实的自己呈现给世人,令慕天遥觉得很假。
年幼时,他还觉得这样的温柔,令人惦念。
如今,他却觉得罗氏还不如那些未曾读书的村里人,至少他们在自己面前放声狂笑,能不羁的搂着自己的肩膀有说有笑。
而自己的母亲,却自始至终未曾上前抱住自己。
慕天遥担忧村里发生变故,更担忧自己的爹娘,可现在令他失望至极。
他已经消磨了七年时光,未曾玩乐,不曾有爱,这一切值得么。
可是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么。
至今残留的废墟告诉他,那个苍龙绝不是梦里出现的。
浑浑噩噩间,他就这样来到了内室。
说是内室,不过是由简陋不堪的鸡舍改建而成的,仍弥漫着浓厚的臭味。
四面的窗棂被死死封住,连一抹阳光都不曾投进,陷进去的地面有些积水,极其潮湿,除了一些吃食用的残羹冷炙,就是一张垮塌的木床,斜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也就是慕飞白。
咳咳,咳咳。
慕飞白眼睛一睁一闭,蜷缩状,浓浓药味四散。
慕天遥强作镇定,却心里翻江倒海。
这竟然是那个他记忆里的爹爹。
年幼时,他可是能挑千斤重的巨石,直接挪移到山脚下,镇压了井水里钻出的腾蛇,村里人艳羡,皆无比敬佩,才让出一块地给他们居住,慕飞白的傲色还历历在目。
转眼间,他竟已枯木状,成为活生生的药罐子。
罗氏望着慕飞白,默默垂泪。
慕天遥有些伤感,却并未开口,原想着如何亲近一番,好将自己的怨愤倾诉,却又转为了无尽愧疚,可腹内的咕咕声却擅自做了决定,打破了宁静。
慕飞白倏忽精光一闪,竟生龙活虎的坐了起来,虽还在咳嗽,却紧紧盯着青衫的慕天遥,扯开笑容:
天遥,爹认得出你,你与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孩子,你下山了,定是学有所成了。
罗氏似乎被传染了,咳了咳,责怪道:
你且没好,这般急切为何,郎中说你这痼疾最怕受气,天遥毕竟还年少,怎能如当世大儒一般令你满意。
慕飞白怒喝:
混账,妇道人家,哪里轮的上你插嘴,我在问天遥,你无需多言。
罗氏被教训,颜面无光,泪水涟涟,却无绣帕擦拭,分外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