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神秘老妪(1 / 2)
夜色渐消,仍有薄雪。
自建康向南,本该愈暖。奇特的是,反倒更加伤寒。
若是人流奔逐的急了,非但裹挟不来温热,犹然使别处卷来的寒风如影随形。
南充州城外的官道上,几匹城驿拨出的快马懒散了许多,颓然的在泥泞长路上穿行。
马上尽驮着几个矮小身材的疤面人。
他们身着清一色的玄色常服,服上纹饰着九头身的仙鸟,短刀和利剑胡乱的套在腰间的扣带上,头上戴着的青花翎帽歪歪的别在脑门上,两只脚死死的卡住马腿,生怕步子快了些。在他们手上,还拿着一个硕大的酒碗,满满当当的酒水中散落着雪花,被他们一饮而尽。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精瘦汉子,名唤陆郜,江南陆氏族人。他面色枯黄,眼珠凹陷,执着马鞭的手微微有些吃力,悬浮着似是迷醉,反观身后的四五名汉子,酒碗依次更小,御马之人也眼神澄澈许多,却跟在此人后头一段距离,晚不敢上前。
行至一陡峭土坡时,为首之人方才停了下来。
原是土丘聚风,不似先前四散开来。陆郜浑身一激灵,酒意驱走几分,就觉胯下湿漉漉,火急火燎的便鼓捣起衣襟,谁知一撤手,从马上摔了下来。
后头几人见这情景,吓的齐齐摔碗,从马上跳将下来,奔至陆郜跟前,将他搀扶起,齐声道:
头,可有恙?
陆郜狠狠剜了一眼几人,向地上的黄土啐了口浓痰:
有恙无恙你等能待怎的?这贼老天,下的什么破雪,那帮人安的什么贼心思,给老子又安的什么破差事?
闻听此言,其余人吓的魂不附体,连连摇头:
头,这话可不兴说啊。若是按朝廷郡州建制,咱们可无官身,顶多混迹于乡里,混吃等死。如今,江湖兴盛,地方郡县又处处设道堂,我等靠着捧读道经的一点小成,做了这城里的小吏,虽是做些快马送信的杂活,也有薪俸可拿,又乐得自在,这可是天恩呐。
谁成想,这殷殷真切的话,令陆郜气不打一处来,也分不清谁是谁,就胡乱抡了一巴掌:
屁。你们这帮混蛋能跟老子比吗?老子可是三吴陆氏的族人,虽在家族里只是个挑夫,那也不能如此折辱。不让老子加入江湖势力就算了,这做的是什么鸟吏,只不过是个末品的小卒。
其余人尽皆苦笑,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暗自心想:
你这末品,那我们又算得什么。你好歹有家族荫庇,光收佃租便能讨上几门亲事,哪像我们这些随时可能丢了饭碗的泥鳅。
陆郜这厮忒没风度,作威作福惯了,直挺挺就要解开裤腰带,却怎么也找不到绑着的扣带,只顾用蛮力乱扯,却越来越紧,急的上下连窜:
你们几个死的?快给老子松绑,快些。
其余人憋着笑,总算逮着一回,不紧不慢的一拥而上,在陆郜身上摸索,只顾给他挠痒。
陆郜咒骂道:
这什么破衣,那帮臭道士偏喜欢这种打扮,说宫廷里的那帮宫女心灵手巧,纯属无稽之谈,老子穿戴了几月也没习惯,这不是为难我们士族吗?
听他张口闭口就是士族,这些混口饭吃的无品之人回过神来,连忙道:
头,咱们得抓紧赶路了,那方海可是在咱们石桥驿呆了好几日,神不知鬼不觉就溜走了,郎官是士族之人,可是严令我们传信给其它郡县,务必知晓方海的行踪。
陆郜也想起了正事,吓的不敢怠慢,急道:
那赶紧啊,老子要急死了,老子急死了你们也别想活。
上部的郎官发话,自然离不开当朝太后褚蒜子的授意,至于为何要找这个方海,为何不令军兵缉拿,他们一概不知。
众人这才火速的将陆郜衣服扒下,给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并特意围了个圈给他挡风。
毕竟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陆郜这短命鬼若是着了凉,他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一阵嘘嘘后,陆郜满意至极,打了个哆嗦,又飞快套上常服,被簇拥上马,便带着身后的人扬长而去。
他的嘴里还念念叨叨:
这贼老天也真是奇了,怎的这般冷,莫非真有鬼不成?
待到他们走后,日头总算缓缓升起了些许,只是势单力薄了,令人瞧不见。
一个身背弓箭的高大身影出现,静静目视着前方,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以方海消失的方向判断,最近的荆州郡最有可能是他藏身之所。
那便解决了他们,再入那必经之所。
这各郡的士族官员还鼾声如雷,批文堆积如山,未曾下发。
盖因雪降,农事荒废,灾民遍地,蜷缩于草庐,还欠着世家的佃租,路上多乞儿,多冻死骨,却连达官贵人一面也见不得,草草被清除至荒山野岭。
不同的世界,自然没有对方的身影。
唯有一处人声鼎沸,那便是修习武功的江湖中人,大多是出身困苦的寒门子弟。
他们因无品而卑贱,又有着落魄贵族的骄傲。恨不能上阵杀敌,更无法入主朝堂,便只能寻一势力获得庇护,他们对这些百姓有着同情。
只要习得道经,且获天师道道宫宫人认可,便可随意加入一只江湖势力。
因而,这些武林势力在武功里杂糅了道学,以轻功为长,更显飘逸灵幻,兵器招数反而落了下乘。
自司马聃为帝以来,诸多百姓为苟活,令身强力壮之子弟转投江湖,一时间田亩荒废,乡下的百姓也纷纷进城。
一场大雪后,这些百姓更觉农忙无望。如今,不仅是年轻后辈,便是年迈的老者,也在江湖帮派里充当杂役,以身着灵秀司赶制的宫袍为荣,能得到道宫的施舍。
然时日愈久,寒门和百姓方才惊觉,这些江湖势力为首的,同样是士族之人,同样品级森严,他们只不过换了个法子在里面被驱使,只是朝廷宠信道人,故而令他们也换了门庭而已,原先会使的营生都断了,反而要学一些不会的武功,时不时会有被暗杀的风险。
可是,为了活命,他们别无选择。相比于士族子弟,他们还需更用功修习。
也就在这个节骨眼,锦绣盟异军突起,执掌金字牌和土字牌的申明,赢得了许多人心。
此刻的申明,正带着一帮手下,穿行在层峦的山坳里,精神抖擞。
这批金叶旗,是前几日新加入的,跃跃欲试的模样,令他喜不自胜。
一边跟随的袁静,则是带着自己的属下,不紧不慢的行路。
见申明未有停歇的迹象,袁静略有不忿,斑白的双鬓更染风霜,灰败的大红色长袍俨然褪色,衬的发胀的脸蛋更加臃肿灼热。
申山主,自盟会一路,沿着方海逆徒的生死线自东而西,你我也长途奔袭多日,尽管你我习武,这冷意丝毫不减,况手下弟兄难捱的紧,何不寻一处歇息。
袁静执掌的是木字牌和火字牌两支队伍,偏偏尽皆为申明克制。且叶良锦和苏南绣严令他只许身着红色长袍,而非青色长袍,令他更加恼火。
这是因为,他是正儿八经的士族子弟,自然与朝廷同气连枝,尊奉道统。虽木火皆合,然青木更合士族的飘逸,这大红色,却隐隐有尊奉朝廷之意。
谁人不知,朝廷也要听信于天师道,盖因那孙恩,能呼风唤雨。士族能与天师道交好,主要是因玄学,欲探寻其中的玄妙。而朝廷却别有用心,欲改天换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