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时近黄昏,拂雪阁铺满了暖洋洋的橙黄色,偶尔有金黄色的梧桐树叶飘落下来,显得腊月的天气也没有那么冷了,兰潇坐在房里,脸色阴沉如水,右手不经意的摩挲着粗粝的茶杯,秋眉推开门走进来,看着兰潇说:“夏云说小姐在等我,是有什么吩咐吗?”兰潇放下茶杯,将桌子上的二十两银锭向前推了推说:“我想着,夫人忙着责骂发火,大概会忘记让你领赏这件事吧,我也不多,就准备了点,你待会拿去给她们几个分了吧。”秋眉诧异,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的说:“小姐在说什么啊,秋眉听不明白。”兰潇轻轻一笑说:“第一次,是你将我与钟管事在避暑别院见面的事告诉了夫人;第二次,你在夫人面前刻意提起我是公爷的钟意之人,引得我挨了那顿鞭子;第三次,是你将我发现账册中事关刘伯的错漏告诉夫人,今天是第四次,你将我请钟管事进府的事告诉了夫人,引夫人前来责问,倘若你每一次的挑唆都成功了,今天我大概会被夫人重罚吧,甚至我会被赶出去,这就是你的打算吗?。”
听到这话,秋眉立即双膝跪地,说:“小姐,你冤枉秋眉了,避暑别院可是夏云跟着您去的啊,我甚至不知道钟管事也在。”兰潇冷静的应对秋眉的挣扎:“是啊,这也是我曾经疑惑的点,不过很快我就想通了,这是因为,你并不是林雪霜的人,你能得知钟管事去了避暑别院,是因为别院管家给你的消息对吧。”秋眉一时愣怔,兰潇瞥了一眼她的反应,继续说:“我也怀疑过夏云,但是夏云和林雪霜的来往几乎没有,她没有机会向林雪霜告密,只有你,曾经有这样的机会。”秋眉摇头,言语已经有点混乱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小姐。”兰潇继续击溃她的防线:“最让我怀疑你身份的,是你给我用过的那盒金疮药,我受的伤那么重,当时几乎动弹不得,你不过给我上了几次,第二天夜里我就几乎行动自如,你一个深居内宅的丫鬟,去哪里得到这么珍贵的药?林雪霜进府后和公爷去宫里应召,曾经不小心摔下马车,据说是养了接近一个月才好,如果你是她的人,这东西怎么会不给她用。”
兰潇的话越来越压抑,气势也越来越凌厉,随着最后一句话音落,秋眉整个人跌坐在地,她看着兰潇一时无话,兰潇抿了一口热茶,缓了缓气息,也放缓了语气才说:“你不想说,我不勉强,但是拂雪阁是不能再留你了,明日一早你自去夫人那里回话吧。”闻言,秋眉立即拉住兰潇的衣角,着急的说:“小姐,请不要赶秋眉走,秋眉无心害你啊。”兰潇冷眼看着秋眉,并不接她的话。
秋眉看着兰潇毫无温度的眼神,她说:“小姐,秋眉向你保证,这样的事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秋眉只一心一意伺候你,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求你了。”慢慢的抽回自己的衣角,说:“你是有些聪慧的,那你应该明白,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道理,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能说服我,我就留着你。”秋眉不安的看着兰潇,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刻钟,兰潇站起身来,说:“拿着银锭出去吧,明天,我不想再看见你。”说完就要去开门,秋眉立即转身拉住兰潇的手说:“不要,小姐,不要,秋眉愿意如实交代。”
兰潇低头看着她,眼里尽是审视,只要秋眉有一句虚话,她会立即让她走,甚至不用等明天。秋眉想了想才说:“我知道,当年关于夏凌小姐死亡案的真相。”这句话是令兰潇如何也没想到,她如遭雷击的后退一步,继而她单膝跪地,一把抓住秋眉的衣领,声音里都是嗜血的寒意,“你在说什么?”秋眉眼神畏缩的答道:“没错,七年前,夏光旭之女夏凌之死的真相,我知道。”兰潇手上不受控制的加大力度,将她拉近些,沉着声音说:“你敢拿这件事跟我逗趣?”秋眉许是被兰潇的样子有点吓到了,但依然无惧的迎视兰潇的眼睛说:“真正的凶手,正是现在的辰国公夫人,小姐还认为秋眉是信口雌黄吗?”兰潇强压下心头的震撼,松开秋眉,站起身,背对着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回到桌子边坐下,喝了一口茶,也不接秋眉的话。
她现在急需理清自己的思绪,事发时是去参加当时还是淳妃的贤妃娘娘举行的赏花宴,整个事件在场的人只有夏凌,一名夏凌的侍女,林雪霜和她的一名侍女,加上兰潇本人,再无第六人在场,林雪霜甚至残忍的当场解决了夏凌的侍女,手法干净利落,这也导致兰潇当年费了很多心思,甚至动用父亲的人脉去查也没什么结果,全凭林雪霜和她侍女的证词就坐实了自己的罪名。她的心里默默的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尽量不去错过每个细节,可是怎么都想不起哪里能跟秋眉联系起来。
按照秋眉的年岁推算,七年前她大概也就十二岁,她怎么能去到宫里,如果不是她亲眼所见,那么她又是听谁说的,也就是说这世间,还有人能证明兰潇的清白。
秋眉转向兰潇的方向说:“秋眉说出这件事,只是想小姐相信,秋眉会是您的助力而非敌对。”兰潇依旧沉默,秋眉见状继续说:“小姐尽可放心,秋眉今后对小姐之事无不尽心,还请小姐原谅秋眉的错。”兰潇放下茶杯,冷冷的说:“你凭什么以为,仅凭你无根无据的一句话,我就会相信你,甚至对你的背叛既往不咎?”秋眉抬眼看着兰潇,似乎在确定她话里的真心,兰潇冷笑一下,继续说:“可能你有点小聪明,我不管你根据些什么猜测到这件事,我只知道,会背叛一次的人,就会背叛无数次,秋眉,你我主仆缘浅,带着你那些所谓的底牌离开拂雪阁,否则别怪我让你离开国公府。”秋眉收起原本的低姿态,跪直了身子,毫无惧意的看着兰潇说:“小姐到底还对秋眉有什么疑虑,您尽可问,秋眉知无不言。”兰潇实在有些疲倦于跟她周旋,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
见兰潇耐心已经快要没了,秋眉赶紧说道:“秋眉与府里其他下人不同,既不是家生的,也不是买进来的,甚至国公府并没有我的身契,因为我是老国公外室所生的女儿。”兰潇抬头看着秋眉,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惊异。秋眉继续说:“我的母亲是辰国公府城外庄子上的长佃的女儿,只因一次偶然的机会,老国公巡查庄子,看中了我的母亲,便不顾她的意愿强占了她,谁知只那一次,就有了我,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因为耻于女儿未婚失贞,直接双双吊死在我母亲面前。母亲找到老国公一心求去,并且隐瞒了怀孕的事,后来,母亲在礼县生下我,原本我们母女二人生活简单,母亲虽然并不会多么宠溺我,但是我们依然生活的很开心,但是在我五岁那年,那一年,辰国公在南境取得大胜,归来时路过我们的小村子,上山采药的母亲偶遇了一队士兵,被那一队士兵活活凌辱至死。”
“在我六岁那年,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找到我,并告诉我关于我和我母亲的一切,并且把我带进宫里调教,夏凌小姐被杀的时候,我因为好奇赏花宴,在假山的后面偷看,所以才亲眼见到了那一幕。我之前之所以数次挑唆小姐和夫人的关系,是因为我想要借此逼得小姐不得不对夫人动手,一旦您事成,那么我将会以此为据,向小姐提出合作。”兰潇的心里大受震惊,她继而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秋眉坦然的答道:“我要老夫人亲自在我母亲的神主牌位前磕头道歉,我要揭露晏寒虚伪的真面目,我要这天下人看清楚人人称道的辰国公是个什么嘴脸,我要整个国公府为我母亲陪葬。”不得不承认,秋眉的心机城府之深,的确让兰潇心有戚戚,跟这样的人谈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兰潇绝不会让自己身边有这样的人。
兰潇沉思了许久,说:“你所图之大,恕我不能与你共谋,我会替你保密,但我绝对不是你的同路人,我也不会赶你出府,但是拂雪阁,你不能再呆。”一切袒露后,秋眉一改之前急切畏缩的模样,面对兰潇的拒绝,她也并没有表现出急躁,依旧沉稳的应对:“小姐觉得我不是能共谋之人,大概是觉得我心机深沉,怕今后不受你掌控吧。”她成竹在胸的样子,让兰潇有点怀疑,秋眉的底牌还在,她还有事情模样坦白。
“小姐所求无非两件事,为自己正名,为二小姐脱籍,这两件事我都可以帮你做到,并且会事半功倍,小姐心里已经认定秋眉不是忠仆,但是秋眉是不是能共谋事的人,还请小姐再做思量。”这才是秋眉的真实面目吧,一切都胜券在握,一切都在她的谋划之中,但是多年欢场浸淫,兰潇自认看人也算颇为准确,原本她担心秋眉还有没说的事,现在看来,秋眉才是急于得到一个结果的人,思及此,兰潇反而冷静下来,她站起身来,说:“把银锭跟她们分了,明天,要不要去夫人那里,你自己定。”说完就直接出了门,留下一时不知所措的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