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1 / 1)
回到拂雪阁,兰潇径直进了房间,她坐在书案前,揉了揉眼眶,压了压浑身的疲惫,今天的种种像走马灯一般在她的眼前一一闪过,她以为自己至少还是会觉得难过,但是意外的,她的心里竟真的毫无波澜,此刻,她坐在这里,周围很静,静的她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秋眉推门进来,满眼心疼的看着兰潇说:“夫人”兰潇抬头,看着她笑笑说:“别这样叫了,现在我跟你一样,你就叫我的名字吧。”缓缓呼出一口气,兰潇说:“夏云呢。”秋眉依旧态度恭敬的答话说:“公爷派人敛了尸首,安葬了。”兰潇似在听又不似在听的点点头说:“秋眉,明天开始,我就要去公爷身边侍候,你也想想自己的今后吧。”秋眉来到兰潇身侧说:“老夫人跟奴婢说了,今后无论姑娘你去哪里,做什么,在府里我还是跟着你。”兰潇听着这话依旧是面无表情,秋眉继续说:“老夫人还说,这拂雪阁依旧是您的住所。”见兰潇沉默,秋眉默默的退了出去。
兰潇就那么坐着,一直坐到戌时的更声响起,起身正要出门时,门突然被推开,老夫人缓步走进来,兰潇迟疑了一会便来到屋子中间单膝跪礼说:“不知老夫人来了,奴婢有失远迎。”兰潇的见礼和自称都透漏这疏离。老夫人垂眸看了她许久,转身在一边坐下来,说:“是不是对这国公府寒心了?”兰潇保持着跪姿说:“老夫人对奴婢的关切,奴婢一刻不敢忘怀。。”老夫人轻轻一笑说:“世家大院,表面上浮光掠锦,实际上虫虱遍布,整日念叨着仁义道德,做的往往是最不堪的龌龊事,我不会向你道歉,也不希求你的谅解,我只想说,终有一天你会理解我的做法。”兰潇沉默,老夫人也不等她说话,继续说:“人都道太后与我是闺中密友,这些年来对我也很是照顾,可是我很明白,权势之下的关切都是有目的的。”兰潇保持着跪姿,听着老夫人的话,默不作声。打量了一下她挺直的后背,还是向她抬了抬手说:“起来吧。”兰潇站起身来,依然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我来这不是要与你论对错,讲委屈的,而是想跟你说说,有些事非不为,是不能也。今日牺牲的是你,也许将来有一天,会轮到我,我们都没有拒绝的权利不是吗?”说完,老夫人抬头看向虚无之处,眸中有情绪一闪而过。
老夫人走后,兰潇加了一件厚袄,便打算出门,秋眉叫住她,递过来一个暖手炉说:“奴婢陪着姑娘。”兰潇看着她,瞥了一眼手炉,笑着摇摇头,便直接出了院门。大门处守夜的小厮看着兰潇走过来,揉着眼睛说:“卿夫姑娘稍等,奴才马上开门。”兰潇微微点头说:“麻烦你了。”说完就走出大门,走下台阶,转身面对辰国公府宏伟的大门跪了下去。
七年前,她也曾这样跪在这里,那时的她近似癫狂,只想要见到晏伯渔,告诉他自己的冤屈,她坚信晏伯渔会相信她,会护佑她,于是她毫不在乎什么世家贵女的身份,跪在地上疯狂的拍打着紧闭的大门,七年后历史重演,只是现在的她不会再让自己痛苦祈求,她明白求的也是始作俑者,他们怎么可能否定自己呢。兰潇跪在门前,小厮一时不知该不该关门,已经子时了,本朝有宵禁,再不关门城防营的巡逻士兵就要寻上门了。
沉重的木门传来一声瘆人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刺耳,兰潇看着大门在自己眼前缓缓关上,她的神情一片漠然,消瘦的身形在空旷的街道上几乎要隐没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兰潇的背后仿佛张开一张漆黑的巨口,要将她吞噬其中,远处国公府内的角楼上,晏伯渔双手负立,看着跪在地上的兰潇,她依旧挺直脊背,微微扬起头,倨傲的模样就是在告诉他,她绝不认输,也绝不服软,晏伯渔的眼中有异色浮现,孤身身处高楼,他也终于不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今天种种是他亏欠了她,皇权施压,朝堂弄权,政客之间的互相算计倾轧都让他厌烦又无能为力,即便身居高位如他,也有许多的不得已,也有想要护而护不住的人,可是若他还要向上爬,就意味着,他要面对的就是更强大的对手。
夜色越来越深沉,天际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寒意顺着呼吸侵袭心肺,街道上面几乎看不到任何的亮光,兰潇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膝盖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面,口中呼出的白雾逐渐弥散开来,兰潇抬头看着辰国公府四个大字,嘴角轻轻扯出一个满是不屑的笑意,深吸一口气,又被刺激的咳了两声,兰潇重新跪正,角楼上的晏伯渔眉间皱的越来越紧。
无法入睡的夜总是格外的漫长,尤其是在这隆冬时节,寒意总是会顺着每一寸的肌肤浸入骨头,越是这样越睡不着,也越觉得时间消逝的太慢,不知道过了多久,兰潇终于撑不住了,在她的身体快要到底的那一瞬间,一个身影刹那间出现在兰潇身侧,抖开一件厚实的斗篷紧紧的裹住瘫软的身体。看着兰潇紧闭的双眼,睫毛上已经有了一些白色的霜华结晶,脸色也是比较苍白,晏伯渔将她放在自己的膝上,紧紧的抱住她,双眼迸发出慑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