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1 / 1）
兰潇刚刚进拂雪阁便看到站在梧桐树下的老夫人，她背对着大门，微微扬起头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看着天空，兰潇把手炉递给秋眉，放缓脚步来到老夫人身后，听见脚步声，老夫人也转过身，脸色平静的看着兰潇，兰潇微微福了福身子说：“公爷已经可以自己活动了，天色很暗了，兰潇就没有在跟前伺候，但是明日一早就去青宇阁。”老夫人面色柔和的说：“我等你不是因为这个。”兰潇其实明白她等在这里的原因，只是兰潇诧异的是，老夫人拿捏人心的本事如此之高，她算准了兰潇会因为今晚的事生气回拂雪阁，心里暗暗佩服起来。
两人来到廊下，示意兰潇坐下来说：“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很生气吧？”兰潇沉默的不回应，老夫人笑笑说：“当时我看着他满身血迹被抬回来时，其实我的心里是害怕的，我也没主意了。就好像回到了晏寒出事的那一天，分别不过三个月，他再回到我面前时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我在城门口等着的时候，我期望着至少他还能有一口气，跟我说句话，可是什么都没有。从我接到他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允许自己哭出来，我用尽全力表现的平静，于是所有人都以为我真的就不会心痛，觉得我铁石心肠，我很满意，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会相信即便是晏寒不在了，凭已经崭露头角的晏伯渔和狠辣决绝的我，辰国公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兰潇听着老夫人说的话心中其实也没什么波澜，那几年的辰国公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兰潇是知道的，所以一直以来她对老夫人都是心怀敬畏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她看不明白那些手段，谈不上生气，其实只是怒己不争而已，这些年自己经历的浮浮沉沉竟然还是会被假象蒙蔽。话说回来如果一开始就让她知道真相她也会心甘情愿的为国公府站出来，她明白一体同命的道理，只是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
兰潇看着老夫人，只听见她继续说：“那之后我活着，就只为了伯渔，当他告诉我他要离开镇远军，去征兵，去重新建立一支属于晏伯渔自己的军队时，我知道，他最终还是走上了和他父亲同样的路，可是我不能阻拦，即便我千般不愿，因为我知道他们父子俩心里想要的是什么。那时的大齐正是群敌环伺之时，晏寒牺牲的消息根本瞒不住，北境和南境的外敌闻风而动，时间仓促，伯渔不得不带着一支不足五千人的兵马从西陲返回京城，那时大齐有一战之力的只有镇远军，能统帅镇远军的也只有许晁浊，在许晁浊找到伯渔时我都以为他会同意随主力去北境，可是他选择了率领五千将士去更加风云涌动的南境，你不明白那半年我是怎么过的，每一天我都在担心，害怕，唯恐见到的又是一具尸体。”
说着，老夫人转身看着兰潇说：“你可以怪我，可以生我的气，但是请你理解，朝堂争斗远比战场厮杀更让人恶心，也更让人防不胜防，这些年来，比起出征外敌，我更担心朝中那些人，他们享受着前线浴血带来的平静，却只考虑伯渔战功显赫盖住了他们的风头，他们的手段比起真刀真枪更加的下作阴狠，因此有些时候我不得不心有防备。”兰潇回视老夫人说：“老夫人今日所言，便是对兰潇最大的信任，兰潇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也愿意在您和公爷需要的时候尽绵薄之力，兰潇的确生气，气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不管是公爷伤后，府中内务还是应对外事，表现都不尽如人意，也请老夫人莫要怪罪。”老夫人的手覆上兰潇的手，一冷一热的温度交叉，兰潇不禁心头涌上一股难掩的不安，老夫人说：“我知道被人利用的心情，也知道你只会闷在心里，今晚过来说这些，也只是希望你跟我，跟伯渔都不要心存芥蒂，咱这国公府今后要面对的风波还不知道有多少，最终还是要靠咱们自己走过去。”兰潇轻轻点头。
送走老夫人，兰潇站在院门口看着漆黑一片的天幕，神色晦暗不明。秋眉走出来，地上暖手炉说：“不早了，夫人准备歇了吧。”兰潇的目光还是盯着天空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让你去帮我做一些事，而不让夏云和琴叶知道。”秋眉正要开口答话，兰潇说：“是利用。”秋眉看着兰潇一时有些不明白她想说什么，兰潇继续说：“就是利用啊，你跟我一样，并不忠于这里，都有自己的目的，所以有些事你去做是更方便一些。”秋眉点头说：“秋眉明白，不过秋眉自认为说利用还是不妥，夫人对我，和老夫人对您是不一样的，您是不知情，我是一直都知道，所以我并不会像夫人那般生气。”兰潇歪着头看着她，忽而笑了一下又转过去。
秋眉继续说：“其实以夫人的胸怀见识，应该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愤怒至此，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对公爷有情吧。”秋眉说完，兰潇再次侧头看着她说：“三国时杨修恃才傲物，以鸡肋之说断了自己的前程与性命，不过呢他的确聪明，他猜对了曹公的心，他的确该死，你比他稍有逊色，猜的不准却总是以为深谙人心。”兰潇说的直白，秋眉微微一笑说：“夫人心中有气，秋眉说话不恰当，还请莫怪。”继而又说：“夫人头脑清醒，不困于情，必定会成其事，秋眉等着夫人愿意重新接纳秋眉，在那之前，夫人有任何吩咐秋眉都一往无前。”
次日一早，兰潇正准备动身去小佛堂，便被冬琴拦住，林雪霜怀孕这件事兰潇心中已有准备，无论是炫耀还是别的目的，她怎么甘心放过自己呢。把抄好的经书交给夏云送去小佛堂，兰潇只好来到含枫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