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失控(3)(1 / 2)
“玲珑岛现在大概有多少人居住?”橝泽问道。
“十万左右。”绪琉斯回答。
“十万,这么多,平时看着感觉人不多啊。”橝泽感叹道。
“因为玲珑岛本身也很大呀,地广人稀。”
“赛安镇……看样子跟这个广场差不多大吧。”
“差不多。”
绪琉斯和橝泽仍平举着手臂,等待飞鸟衔去它们的食物。等了很久都不来,橝泽想要偷偷摘下盲布,看看茸骨鸟是不是飞走了。
身后海面涌动白色浪花,拍打在石砌岸边,发出破碎的撞击声。浮游生物、裹挟在海水里的杂物和海草被冲上岸,挂在石壁上,永远离开大海。
“那两个袋子,没想到你还在用。”绪琉斯说。
橝泽小时候不爱说话,六岁以前从未开心地大笑过,仿佛感受不到人与人之间的情绪脉络。那两只袋子,当初被用来盛放他六岁生日的礼物。
远处玲珑宗内传来雄浑回荡的钟声。
橝泽听闻此言,曾经的一幕幕出现在脑海中,他忽然意识到,原来送他生日礼物的人如今已经不在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无论如何也回不来了。
当他呼喊爸爸妈妈的时候,再没人能回应他。
“我的生日是哪天来着?”橝泽的眼神变得空洞无着,一切似乎都模糊而不切实际。
他产生了错觉,远方海面袭来北风经过耳畔,洞穿了他的身体呼啸而去。鸟群受惊而起,像浓荫铺盖在他们周围。
绪琉斯的目光和几片羽毛一起停留在橝泽脸上,透过那层布,那样幽幽如一潭深泉的眸子里,他只看见了青苔濡潮,枯枝败叶。
钟声敲响五次,代表所有外出的玲珑宗山阁弟子一小时之内要赶回宗门。
绪琉斯没想到这样一句话会使橝泽有如此大的反应,他有些惶恐,伸出的手臂想要收回来,却打搅了正在进食的鸟,惹得它们翻飞。
迷乱的景象使他看不清楚橝泽的脸庞,他怀揣着做错事的不安情绪,显得手足无措。
“走吧,归尘在呼唤我们了。”橝泽忽然开口道,说罢站起身来,手心里的米和面包碎屑洒落一地,几只鸟冲食物跳下去。
“好,走吧。”绪琉斯不多说什么。将手里剩余的碎屑一并撒在地上,随后跟了上去。
他们一路无言,穿过人群,穿过小巷,穿过门楼,穿过果木繁盛的花园,园外伫立着一棵老态龙钟的槐树。
绪琉斯搀着橝泽前行,他知道橝泽不需要人搀扶。
他偷偷看橝泽的侧脸,看对方的表情有什么变化,橝泽的嘴角始终保持向上的弧度,这让他感到放松。
当他们来到无欲河边时,橝泽停下了脚步。绪琉斯随即也停下脚步。
“这里,便是无欲河水吧?”橝泽面向无欲河,开口问道。
“是,无欲河。”
“沐浴了这里的水,便能真的无欲无求吗?”
“我不知道,或许会吧,岛上居民都信奉这条河拥有自己的神灵。”
“归尘宗主尝试过吗?”
“我不知道,或许有过。”
“你呢?”
橝泽偏过头,盲布两端在脑后随风飘动。绪琉斯看着他骨廓分明的侧脸,有些出神,竟觉得有一丝陌生的变化。
“没尝试过,这是给老人和婴儿洗身体用的,我哪里需要这些,而且就算我真的有上一世的记忆,也早就在六岁那年被天神雕像消除了,你不记得了吗?”
橝泽在脑海里思索片刻,“唔,这样啊。”他轻轻呓语。
他转过来。无欲河与他之间相隔十数米,一片生长着野草野花的沙地,和一排半人多高,被经年雨水冲刷掉漆、露着棕褐色锈迹的白色栏杆。
右边不远的地方,栏杆有一处间断,他走过去说:“只有我没有进行过这样的仪式,现在我来试一试。”
有一个人正在取水,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您好,先生。”
那位先生友好地回复他:“你好,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吗?”
“叔叔取了这些水,是要给什么人用啊?”
“叔叔取水,自然是回去留待平时饮用、浇灌田地等。”那人笑呵呵说道。
“我听人说,这条河是圣河,河里的水是圣水,寻常人沾了是要抹除福气的,叔叔平日喝的水都从这条河里打,难道不怕失去福气吗?”
“无欲河,信则灵。”男人听了大笑说道。
“不信则不灵,我放心了,我来自其他地方,今天想要感受一下圣河河水的力量,可以借您的水舀一用吗?”橝泽指了指男人腰间挂着的葫芦水瓢。
“当然可以,小心别忘记自己的名字。”男人解下水瓢递给他。
“不会的。”橝泽道谢。他蹲下身,河水倒映出他的面容。绪琉斯站在一旁注视,莫名有些紧张。
橝泽摘下盲布,闭着眼感受到了一片橘黄。他的眼睛很久没有感受过光亮了,完全适应后,他开始注视河面,河面上映着他刺蘼泣血般的虹膜。
他舀起一瓢水,转头看向绪琉斯:“我喝了?”
绪琉斯与他对视那一刻,出现了一刹那的恍惚,下意识开启了雪之心,他感到震惊,因为眼里的景象有一半都被暗红色侵染。
他隐隐后退两步,点了点头。
橝泽旋即扭过头,饮下了一瓢水。
一座不起眼的祠堂里,无袖和楚宸刚刚结束对玲珑宗开创者、历代宗主及历史上各个杰出门人的祭拜。
院子里的树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杈向四周胡乱伸展,仿佛垂死之人在挣扎呼救。
曾经黑色的松软土壤如今已干涸板结,铺就的道路也裂开一道道碎纹。无不透露着荒凉。
“这里真是破败得不成样子。”无袖拿着湿布擦拭着每一块牌位。她时不时抬头观赏墙上的画像,每一个人物都栩栩如生,颜料未有掉色。
“这里已经被遗弃很多年了,自从宗主将祠堂里所有匾额都烧毁之后,再也没有人来收拾这里了。”楚宸卧在摇椅里,嘴里含着葡萄。
无袖观望四周,的确不见任何牌匾,她放下手里的牌位,拿起下一个说:“我大概了解一些,有关宗主和他弟弟跟家族的传闻。”
“怎么了解的,有人跟你说了?”
“没有,岛上我认识的人就只有你们几个,谁会跟我说这些啊,我是听那些外地来访的修行者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