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葬礼(4)(1 / 2)
我跪在女孩的尸体前一动不动,觉得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死亡对于生命来说岂非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单是跪着跪到了夕阳斜沉,女孩与我的影子由长变短再变长。她的血深深渗入地下,眼睛里的光一分不剩。
我抱起她的身体,向更高的地方走去,虎、仙鹤、熊、犀牛、野兔,还有受到我的悲伤感召的烬羽,它们无言跟随在我的身后。
我走到一处山崖,将女孩的身体放在地上,挖出一座四四方方的墓,用树木打了一道四四方方的棺,把女孩送入棺中,把棺送入墓中。
埋好土,用岩石打了一道四四方方的碑,把碑竖在土里,碑文写道:人之所以保留住过往,无非是想有朝一日能够有谁听他慢慢陈述。
做完这一切,我挥手遣散了兽群,只剩下一些烬羽鸟在头顶盘旋,它们坠落下羽毛,为我和女孩献上一场焰火后才离去。
不久,一个身穿青灰色盔甲的人来到了这里,他站在我的身后,不知是在看我还是看着石碑。
他问我,“你来瑞芬做什么。”
我没有说话。
他又问我,“她怎么死的。”
我没有说话。
他对手下说,“把他送回监狱去。”
两个手下穿着和他几乎一样的黑色盔甲,他们抓着我的臂膀,使我的双膝离开了地面。
我心神一动,两边的空地上卷起了风,两个手下显得有些紧张,松开了抓着我的手,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看向穿着青灰色盔甲的人,等待后者的命令。
穿着青灰色盔甲的人说,“你对瑞芬府是否有敌意。”
我没有回复他的问题,平息了风。
我问他,“她叫什么名字。”
他说,“你对瑞芬府是否有敌意。”
我又问了一遍,“她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抬高许多,语气中带着咄咄逼人的态势,他说,“你对瑞芬府,是否有敌意。”
我转身盯住他的双眼,他的眼神锋利无匹。
我一字一句地说,“她叫什么名字。”
他冷峻的面容中充满肃杀的味道,他的眉眼乍一瞧毫不出众,但若仔细盯住,却能发现那眼角与眉梢都如剑般锋利。
我们互相凝视对方,最后他首先闭上了眼。
“她没有名字。”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拳击在我的心窝。我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怎么死的?”
“被我害死的。”
“怎么害死的。”
“她替谁做事。”
“我。”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予舒吟。”
“她为你做事,你有名字,她却没有名字。”
“对。”
“她为什么没有名字?”
“她执行的任务,不需要有名字。”
“什么是不需要有名字的任务。”
“见不得光的任务,有很多事情,无名无分的人做起来最适合。”
“荒谬!”
“一点也不荒谬,这世界上存在着很多不该存在的错误,让仿佛没有存在过的人去抹除这些错误,或者是,将他们一起抹除。”
“一个人,一件事该不该存在,对错不是你能评判的。”
“当然不是我能评判的,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然后他低下了头。
他转身对手下说,“把他送回监狱去吧。”
手下说,“是。”
他又说,“等一下。”
手下又说,“是。”
他对我说,“你要杀光兴国人?”
我没有说话。
他转过头去说,“如果你要杀光兴国人,我不会阻拦,还会向你表示感谢,如何,要不要先去杀光他们?”
我自嘲地笑起来,“那只是句谎话罢了。”
两个手下为我戴上手铐,我没有反抗,跟着他们一起下了山。
进入都城后,路上所有的人都在看我。街边卖艺的人看到我们后停止表演,炸油条的人看到我们后放下工具,待宰的老牛看到我们后不再流泪。
手中拿着糖人的小女孩看到我们后停下脚步,站在路上不知在想什么。我猜她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看我们,而我们却全都垂头沉默。
她的母亲快步走去将她拉到人群之中躲避我们,我们就在路人的注视中一路走到了监狱。
前来交接的狱卒和卫兵我全见过,他们把我再次送到之前的那个房间。
予舒吟离开之前,我问他,“真的可以随便让一个人死去吗?”
他本已走出大门,听到我的话后停下脚步,回头看我,他还是沉默着。
“我不明白,我无法理解,这样做真的可以吗,真的是正确的吗,一点也不需要在乎别人的生命吗?”
予舒吟看向我的眼神中饱含着多种复杂的意味,其中一种必定是怜悯。
他跟旁边的狱卒说,“带他进去吧。”然后他离开了监狱。
我对狱卒说,“这手铐对我来说毫无用处。”
狱卒有些犹豫,不过他还是说,“先戴着吧,多少意思意思。”
我问他,“你们这里对待犯人全都这么松懈的吗。”
狱卒说,“那当然不是,我们对待重罪犯人使用的工具可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要是全都只给戴上这种手铐,那监狱不乱了套了。”
我忽然觉得喉咙干渴,对他说道,“帮我拿一杯水,可以吗。”
“好。”
我口干舌燥,饮完一大杯水后,准备躺在床上闷头大睡,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考虑。
可是我刚闭上眼睛,一张纸条便落在我的脸上将我惊醒。我知道是王橄从墙上的洞口递过来的,我没有理会他,继续睡。
不久,又一张纸条落在我的脸上,我很烦躁,我起身朝墙上的洞口中看去,看到王橄的嘴唇,我把耳朵贴在墙上。
王橄欣喜的声音传过来,“无垠哥,你回来啦。”
“别叫我无垠哥。”多年来我一直不曾以真名姓示人,但如今我对戚无垠这个名字很是厌烦。
“那应该叫你什么。”
“随便。”
王橄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才说,“那好吧,那我就叫你戚哥,戚哥,你这次出去又做了什么犯法的事情啦,怎么这么快就又回来啦?”
我不耐烦地说道,“这不关你的事。”
这时他装作无所不能的样子说,“戚哥这是说得哪里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戚哥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可以跟我说一说,等我出去,一定帮戚哥解决。”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然我就睡觉了。”
那边稍停顿了一会儿,“那好吧,戚哥,我就直接说了,我想离开这个监狱。”
“那又怎样?”
“嗯?戚哥,你忘了我们之前说好的了?”
“说好什么了。”
“啧,我们说好了,我告诉你解开手铐的方法,你帮我解开手铐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