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逢(3)(2 / 2)
他看看怀里已经化回人形的楚宸,再看看狼狈的巨鸟,脸上忽然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一时间,大量不稳定的情绪充斥内心。
半晌,他动了动嘴唇:“思归……”
阳光向后掠去。巨鸟发出讶异的叫声,企图捕捞起某些尘封大海的记忆。可毕竟年代久远,时过境迁,对于这奇妙的熟悉感,巨鸟心中充满了疑惑。
“你是谁?”归尘问。
巨鸟发出鸣叫声回答他,可惜它曾经受过重伤,一辈子不能再化形,不能再说话,多年来只有无袖一个人能听得懂它的鸣叫。
归尘喉咙干涩,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些什么,他捞起无袖和橝泽放在了它的背上,压下心中的激动说:“跟我走吧。”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战斗平息后的海面上,空气湿润而冰冷,吹进肺部的海风略带腥咸。归尘转身向玲珑岛飞去,巨鸟犹豫了一会儿后也跟了上去。
玲珑岛的港口非常繁忙,每天吞吐着无数货物,岛上的人几乎全靠瑞芬和闽南之间的航线养活。
刚落地,一群岛民就围了上来,他们手里拿着不同行业的工具,唯一相同的作用是都能用来打人。
归尘感受到众人眼神里的不善,挡在巨鸟面前问:“你们都来做什么?”
“那个蓝头发把楚宸打死了。”有人说道。
“我们要为楚宸报仇!”大家高呼,其中一个疯女人喊得最亮。
“楚宸还没死。”归尘说。
“那他怎么不动了。”
“因为他被打晕了。”
“那得赶快送医院!”
大家立即散开了一条通道,然而疯女人却站在道中间高喊:“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归尘求助性地看向大家,有人对疯女人说道:“别喊了,楚宸没死。”
疯女人愣了一下,不敢相信有人居然对她说话了,她继续喊道:“呜啊呜啊呜啊!”
“快离开那里,别挡着归尘宗主的路。”
疯女人高兴坏了,她以为只要学着大家那样高喊,就会有人对她说话,“呜啊呜啊呜啊!”她兴奋地喊叫,发出的声音却像是嘶哑的哭泣,她是一个哑巴,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说过话了。
包子铺的老板娘瞧她可怜,将她拉进了人群,对归尘点了点头。
归尘侧头说走吧,巨鸟便跟了上去。人群散尽后,疯女人仍在原地向着各个方向呜啊呜啊地喊着,脸上的泪珠不停滑落,老板娘尝试几次劝不住她,也就不再理会了。
到达医院的时候,诺寒摆弄着眼镜正在门外等待他们,她接过归尘怀里的楚宸,手心里立即充满了滑腻的东西,她焦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先救人再说。”归尘接过橝泽,血浸透了布条,滴落在归尘的衣服上。
诺寒的心沉下来,赶忙叫出来五六个医生,大家一起将昏迷的四个人抬进医院。
医生们在看到橝泽眼部的伤势后都眉头紧锁,毫不迟疑地对他展开了救治工作。无袖、绪琉斯和楚宸也分别被安排在两间病房里。
巨鸟呜呜地叫着,似乎对这些陌生人并不放心。
“放心,他们会没事的。就算有事,你也什么都做不了。”归尘站在巨鸟面前,仔细观察它的身体。巨鸟觉得归尘的目光过于锐利,遂抬起翅膀驱使对方离自己远一点。
归尘向后退了几步,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它的脾性似乎仍停留在十几年前。
他问道:“你认得我吗?”
巨鸟偏着头发出疑惑的叫声。
“你叫什么名字?”
巨鸟仍旧一头雾水,它第一次来到这里,此前从未见过归尘,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样问。
归尘明白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于是干脆带着巨鸟上山,一路上所有人都在向归尘问好,归尘一概视而不见,那些人也不恼怒,这就是归尘的性子,他们都习以为常。
归尘带着巨鸟来到玲珑宗的一座幽静庭院里,对着院子正中间的一棵树,归尘问道:“记得这棵树吗?”
巨鸟摇摇头。右边有一扇房门敞开着,房间里供奉着灵位,三根香细细地燃烧。
归尘指着灵位上刻着的名字问:“记得那个名字吗?”
巨鸟仍旧摇头,并开始感到不耐烦。
归尘的目光落在巨鸟身上久久没有移开,里面流淌出一种干枯河床般的凄凉。
巨鸟忽地感受到了一阵悲伤,这座庭院除了一棵古树,一个灵位,三炷香,再无其它。
与玲珑宗其他地方不同,没有茂盛青葱的植物,没有悠然自得的闲适和温暖,却到处充满了飘忽不定的感伤。
归尘轻轻地叹息,那叹息仿佛来自四面八方仿佛回荡天地之间。
“从前这里是玲珑宗最热闹的一座院子,灵位供奉的人,是个调皮的孩子。每次离开宗门,岛上的居民都会对他的调皮感到头疼,却没有人说过一个不字。
他天性充满了好动、活泼,他流于表面,却极少会表现出不知所措的模样。仿佛获取长辈创造的知识与忤逆长辈并不是相矛盾的事。
对他来说,没有太好或太坏的事,没有特别喜欢和特别讨厌的人,总是在人前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着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的混账话。
我错误地相信了他说的话,相信他能够驰骋疆场,能够解决所有麻烦和危险。”
归尘心潮起伏,在看到巨鸟的那一刻,还以为是吹拂了秋风萧条后,瞧见了蜃景的嘲弄。
“我说的话你未必懂,”他伸出手指,调动一丝气息在巨鸟的额头处点了一点,小声说:“我不认为未来会长久地和平下去,倘若能有一丝加快战争到来的可能,我会为之倾尽全力。”
巨鸟迷茫地点了点头,归尘却摇了摇头,自嘲道:“我这是怎么了,竟对一只永远不能成为妖怪的鸟说这些蠢话,”他收敛了情绪,河床重新涌起一潭死水,“去看看你的主人吧,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