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逢(1)(2 / 2)
无袖慢慢接过橝泽的身体,托着橝泽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坐下来,“你要小心,外面悬崖可不低。”
“放心。”
无袖见绪琉斯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逼仄的崖洞内光线昏暗,她对黑暗有一种天然的恐惧,便招呼天鹅再靠近她些。
身旁的岩壁上有一块凹槽,她看到后扯下挎包掏出半盒火柴,点燃天鹅衔来的草叶放在那上面。黑暗中传来水滴滴落的声音,谁也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她联想到各种各样妖兽的血盆大口,它们的涎水流淌起来大概也是这种声音。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将橝泽放下,走到洞口边缘,眺望外面的蜿蜒山脉与崎岖河流,难以言喻的岑寂扑面而来。
短短三天,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木然地想着,自己已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了。
巨鸟抬头盯着她,生怕无袖会突然跳下去。不过无袖不是那样聪明的孩子,猝不及防的痛苦过后,一种麻木不仁的错觉,让她开始为暂时被遗忘的情绪感到困惑。
似乎有一面无形的栅栏把她与世界隔绝,生命向着萧索靠近。她陷入一种沉静的呆滞之中,全然不能思考什么。
绪琉斯踩着崖壁凸出的部位慢慢爬到了山下,有些岩石产生松动,令他险些失足坠落。
他拍掉身上的尘土四处环顾,不远处是原始森林的边缘,向内一公里的范围几乎看不到雾气,也没有恐怖的藤条。
他抬头用手挡住阳光,犬牙似的山崖顶端仿佛嵌进了天空。他揉揉眼睛,转身走入森林,可刚刚迈出一步,就因为一脚踩到了湿泥而滑倒。他卷起裤腿继续走,留下一串向右或向左滑移的鞋印。
他眯着眼四下打量,发现草丛周围到处都是湿润的黑色泥地,而在他的身后,森林之外却是干燥的黄色沙土。唾液在他舌头底下不断分泌,喉咙因而不停滚动。
逐渐深入森林的过程中,他所见到的树木愈发高大粗壮,灌木丛也越来越茂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奇形怪状的植物默默注视着他。阴冷的风绕着圈吹过,仿佛有人在低声细语。
直到阳光无法投射进来、周遭被黑暗淹没的地方,绪琉斯站住脚步,再也不敢前进一点,决定就在这里砍一些木柴,摘一些看起来可以食用的草叶回去。
“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呢?你这么绿,又这么黑,谁敢继续往里面去啊。”绪琉斯小声嘀咕,接着提高嗓音,在他看来这么做既给自己壮胆又能恐吓森林。
他腰间挂着的刀鞘由鱼皮制成,跟里面的刀比起来,制作工艺显得粗糙简陋,简直明珠蒙尘。
他抽刀劈砍灌木,把砍好的木枝拢在一起夹在腋下,随后开始寻找草叶。木枝硌得他生疼,工作过程中绪琉斯一言不发,整个森林静悄悄的。
做完这一切后,他按原路折返,时不时向两侧探查。他下意识抚摸手臂,冰凉的手掌像铁块,这才发觉森林里的温度低得可怕。离开山洞时他把外套脱给了无袖,现在只穿着一件棉背心,他有些莫名的心慌,想要赶快离开这里。
在见过许多艳丽而危险的色彩后,绪琉斯终于找到一株体积硕大的生着绿叶的植物,在砍断它的根茎准备离去时,却又发现在它后面还隐藏着一株不足三米高的小树。
绪琉斯感到欣喜,于是把之前收集的灌木扔到一边,着手砍起这棵小树来,一下两下三下,有节奏地朝同一个位置劈砍。看看深度,要不了多久就能把树砍倒。
就在他砍得尽兴时,一种奇怪的声音出现了。
他停下手里的工作回身察看,森林依旧显得寂静,密集的树和阴影拥挤在一起。
年少的绪琉斯不懂得这是猎手的准备姿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继续忙碌起来,在他身后,草丛窸窸窣窣地摇晃,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一闪而过。
绪琉斯的注意力都放在砍树上,完全没察觉到异样。红光紧紧锁定绪琉斯的身体,并且缓缓向他靠近。
土地泥泞不平,绪琉斯身后有一处水洼,红光的主人没有注意到脚下,不小心踩进去发出了声响。绪琉斯被吓到猛地回身,双手握刀做出战斗姿态。
红眼睛仰视着他,绪琉斯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只兔子。他按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
兔子蹲在水洼里一动不动,绪琉斯以为它想吃被自己斩断的绿色植物,就随手撕下一片叶子,俯身递到兔子嘴边,心想这是一只生活在神秘森林里孤独的兔子。
“给你,吃吧。”
兔子不为所动,绪琉斯以为它是在警惕自己,于是用叶子触碰兔子的唇瓣。
危险往往发生在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他甚至还在问:“你有同伴吗?”
下一刻,兔子忽然动了。它的眼睛迅速变黑,像滴到水里的墨。它的嘴角开裂到腹部,粉嫩的口腔里冒出一排排尖细的牙齿,唾液在齿缝间流淌,散发出腥臭的味道。
绪琉斯被吓得失了魂,惊叫一声拔腿就跑。
怪物弹跳力极强,吼叫着跳到半空中,撑开大嘴朝绪琉斯的脑袋咬去。在这张大嘴前,绪琉斯的脑袋就像一颗核桃,咕噜噜滚到夹子面前预见了它被夹爆的命运。
他情急之下胡乱挥刀,竟正巧砍到怪物脑袋,使它闭紧嘴巴跌到地上。
怪物没有真正受到伤害,翻滚几圈又站了起来,肚子剧烈收缩发出咕咕的声响,它好像饿极了。
绪琉斯很难不同情它。这只是一只生活在神秘森林里孤独的小兔子,也许很久没见过能自由行动的活物了,可是它太热情了。
绪琉斯丢下他收获的一切往森林外跑去,怪物在后面紧追不舍,嘴角不断有胃液漏出,并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恐怖的吼声。绪琉斯的心快蹦出胸腔,两条腿越来越使不上力气,他迈过横倒的树干,在茂密的荆棘里穿梭,几次滑倒在水坑里。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仿佛是森林威严的警告,此刻,索要他性命的不是兔子,而是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