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幸存者1(2 / 2)
热水是他用空气摩擦加热的真水,毛巾是他拆了雅各布的羊毛毯子,他用一些油分很高的沙漠植物点燃了用衣物碎絮和高度酒做成的小酒精灯,简单照明了这个小洞穴,然后再次处理了师姐在路途上颠簸裂开的伤口。
科尔黛斯又恢复了一些力气,也似乎是消化完了残酷的已经发生的告别,微弱地说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周培毅抿了一下嘴唇,狠狠地用牙齿在嘴上留下了一个血印,低落而懊悔地说,“我很会装死。”
科尔黛斯听得出他不并以此为荣,相反,他非常愧疚。她又咳了几声,说:“水。”
周培毅马上端来用车厢里带出来的高级茶碗盛放的适宜饮用的热水,递到科尔黛斯嘴边,并提醒说:“别急,师姐。”
科尔黛斯先用水润了润嘴唇,再小小吸了一口,浸润了整个口腔之后,才吃力地吞咽下。热水的温度顺着食道一点点抵达胃袋,也稍稍给科尔黛斯振作了一些精神,恢复了一些力气。
她再这样吃力地喝了一口,说道:“不需要惭愧,你的判断很正确。”
周培毅也很清楚,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但当他在荒野之上忙碌的时候,他不断经过了老爷子没有头颅的尸身。最开始,他忍着不去看,后来,他带着微弱的更像是绝望的希望,检查了老爷子的尸体。没有头,怎么样都不可能救活了。他在车厢里忙碌着,只不过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他似乎就麻木了,麻木于一个朝夕相处了许久的老人,就在刚刚突然惨死在自己的面前。他像是看不到那尸体一样,处理着科尔黛斯的伤口,整理着车厢里可用的行李。他没有去处理这具尸身,因为他知道,不久就会有人处理奥尔加留下的残局,他们可以找不到自己的尸体,但是一定要拿着雅各布的尸体回去交差。最后的最后,老爷子还是成为了两个人的掩护,周培毅还是冷血无情地选择了最有利于自己存活的选项,而不是让老人短暂地入土为安。
这正确,但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只能做出这种无比正确的选择。每次这样的选择背后,都是自己的软弱与无奈,都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牺牲,看着失去。父亲去世的时候,他选择了成为成熟的孩子,照顾弟弟,体谅母亲。弟弟失踪的时候,他选择了来到这个世界,不让自己成为两个世界日益靠拢的锚点。可是正确的选择,并不能减少悲伤,并不能消弭痛苦,只会让内心中的空洞越来越大。
他为自己的弱小无力,无比懊悔。
科尔黛斯听到了少年小声的啜泣。她没有力气哭,或者说,在全家族在烈火焚烧之中葬身火海的时候,她就已经流干了大部分泪水。老师的逝去,像是久别重逢的悲伤,这无力的痛苦和对命运的控诉,对奥尔加和神教的诅咒一样,无比熟悉。
她勉强伸出一只手,伸向少年在的方向,摸了摸他的后背,说:“现在我们都活着,老师也希望你这么做。他最后的努力,就是想要我们活着。”
假装坚强的周培毅再也无法忍受了,泪水在今天第二次,无法控制,痛苦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