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离别(1 / 2)
吉生失眠第十一天。
晚上,他不敢早睡,熬不住才爬上床。
直到上下眼皮打架,意识虚无恍惚,这种状态应该可以睡个好觉。可上床十几分钟后,睡意却消失,清醒随之而来,他又精神成一只夜猫子。
他命令自己睡觉,做深呼吸,吐纳,打坐。或是先让大脑平静,再清理心中的杂念。
这个方法不行,换成数数,数羊数鹅数鸡,但越数越清醒,越数越数不清楚,最后连自己都搞不明白,几万几千几百之后是几?
夜里睡不着,第二天没精神,他头昏,头痛,关节痛,视线模糊,眼球像罩着一层网。
他不思饮食,长吁短叹,顾虑重重,愁眉苦脸。
张满冠四处寻找他的幻觉一直存在。
幻觉中,张满冠已非人类,变得神乎其神,有着天兵天将一般的本领,会飞,且伸手老长。头上有角,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他在九天之外,飘飘荡荡,专挑黑夜出来抓吉生,说要看看吉生有几根肚肠。
白天,吉生转遍张满冠黑夜到过的每一个角落,但是那些地方极其正常,并没有张满冠造访过的痕迹?
哦,究竟要怎样?恐惧心理一天天加重,他似乎已经猜中结局,他的命是张满冠的,他随时可以拿走,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他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他还有老母要奉养,这是肯定的,妈不能指望张在一辈子。
张在逐年变老,总有干不动的时候,那个家才是他的最终归宿。
母亲的下半生,将由自己接力,为她老人家养老送终。有这份责任的牵挂,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交待在张满冠手上。
既然张满冠的神体已经找来,他也不能长呆,离开工地的时候到了。
进入腊月,他开始做离开的准备。什么也没有,铺盖卷是工头集体买的,棉芯是黑色的,工友说那是黑心棉。工人的命不值钱,黑心工头给他们盖黑心棉,也是好的。有的工地不发棉被,自己掏钱买黑心棉,那样岂不更惨。
工资按月发,从不拖欠,这个月刚刚过半,总公司的会计就来把本月的工资发了。
现在,他手里有小一万块钱,这在农村可是笔大数目,母亲一辈子也没见过。倘若她老人家知道儿子会赚钱,还存下一笔钱,心里该有多么美气。
一想到这儿,他心里突然明亮一下,人的价值多么卑微,一笔小收入竟成炫耀的资本。
假如此时有人站出来,指导他的心一直明亮下去,那么他的人生将是另外一种风景,然而这种心绪变化,是少有人走的路。
人们天真的认为,每个人都是上帝咬过一口的苹果,都是有缺陷的,只不过有的人缺陷比较大,那是因为上帝特别钟爱他的芬芳。
西门老汉似乎踅摸出点什么味道,背抄着手,远远地张望吉生的住处。
他假装出门倒水,与老汉打个照面,招呼他进来坐坐。
老汉推辞,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不一会儿又来,反反复复。
他突然心虚得要命,好像当了家贼一样。他从博物馆工地过来时,置办了一个拉杆皮箱。现在他把它打开,将几件夜市摊衣服装进去,瘪瘪的,他没什么行李。
洗漱用的牙具是劣质品,他不准备带走。一只精巧的小圆镜子,是拉弟姐送给他的,他一直很爱惜,这一走恐怕难见面,权当纪念吧!他怕压坏镜面,放在不受压的皮包外侧。
想起拉弟姐,他鼻头一酸。拉弟姐当他是弟弟,吃喝上一直招呼他,他居然怀疑她与许总有染,对她产生不好的看法。
其实,就算真有那么回事,拉弟姐还是拉弟姐,他不应该从心里嫌弃她。
他的生活很简单,交集的人不多,拉弟姐给予他的关心,足以让他感怀一辈子。他多想离开前见拉弟姐一面。
吉生。有人叫。
真的是拉弟姐!他将皮包藏好,出门迎接渴望见到的人。
拉弟姐,你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