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烈火缠身中幸存（1 / 2）

钟声、雨声，还有火焰燃烧着黄纸的滋啦声，于是人就在这样的迷蒙与清晰中醒来。

窗外的教堂透过杂色的玻璃窗，在墙壁上投下山岳般昏黄的阴影，铜碗里跃动的火焰也在扭曲的光线中放大了身形。于是阴影在镇静中诡异地扭动着部分躯体，就像一只蠢蠢欲动的怪兽。

莫林奇·斯特莱尔躺在紧窄的床上侧过头，想要看看那铜碗里的火和被烧去的纸张，但是放着铜碗的桌子很高而且紧挨着床头，大半的视线都被冷硬的木板遮挡，他只能看到黑色边缘上露出的一点黄色的火苗尖尖。

不过这一点点火光足以帮他回想起一些事情，比如昨天在经阁里的那一场大火，和在火焰中挣扎、被吞噬成灰烬的队长，亦是他亲切的同僚。人总是这么依赖火，连死去也是。

他想起自己也被烈火缠身。橘红的火蛇从布甲的缝隙里钻进来，然后将内衫点燃。炽热的高温与灼痛像猛兽一样啃食皮肤，血液像油一样粘稠升温，然后脑袋也被烧掉了，他失去了意识。

莫林奇在床上想要移动自己的四肢，紧缚感立刻从全身反馈来。他使劲撑起脖子向身体看去，隐隐约约看到了一层层白色，应该是裹的一圈又一圈的绷带。

束缚感令人作呕，所以他向来不穿偏小的衣服，受伤了也绝不会用绷带捆的严严实实。但这种讨厌的感觉在这时又显得弥足珍贵——说明他还活着。

眼珠子在眼眶里使劲打转，他再次确认了这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只有自己的房间才会在黄昏时看见教堂的巨大阴影。

“莫林奇·斯特莱尔，很幸运你活了下来……”房门吱呀着被打开了，一个清淡的女声先传了进来，莫林奇一听就知道是安薇尔，安薇尔·克劳林，住在他隔壁的女孩。

安薇尔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裙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碗苦气浓烈的药汤，熏的莫林奇鼻子猛皱。

“我去教堂路2号的药店买来的，你放心，用的是你的钱。”她走到桌边把药汤放在生着火的铜碗旁，然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莫林奇听到“教堂街2号”就忍不住龇了龇牙，那是教堂区最靠谱的药店，但是里面的药也要贵上许多，一整副药方的钱对于他一个收入平平的见习骑士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昨天夜里两个骑士抬着一副担架到你家门口，发现没人后就敲了我家的门，然后我们看到了被包成一团的你。”安薇尔说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他们说你全身烧伤严重，虽然圣火牧师为你施加了治疗，教堂的修女给你涂满了冰膏然后用医疗绷带包扎，但是后续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需要有人照顾。他们觉得家里人比较合适，于是就把你送了回来。”。

莫林奇现在是独自一人的。他的父亲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因为抗击异火徒的入侵而被凶恶的异火者刺死在了教堂前的十字架上，是一位真挚可贵的祝火信徒。在十四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在外出做工的时候被“黑狗”凌辱至死，尸体第二天在小巷里被发现。

他并没有和他的见习骑士同伴说过这些，所以他们一开始先去他家并不奇怪。至于后来去敲克劳林一家的门，应该是因为教堂老主教提醒过什么。

教堂老主教芬斯是他们斯特莱尔一家的熟人，也是克劳林一家的熟人，或者说，一同抗击异火徒的虔信徒战士都是他的熟人。所以芬斯是知道他们两家情况的，莫林奇父亲的葬礼也由他主持。在莫林奇的父亲死后，母亲便将他送至教堂成为一名见习骑士，一方面见习骑士有着微薄的收入，另一方面也不至于失去教育。倘若运气好，被前来挑选的骑士团看中，则有机会成为一名正式的骑士。这其中依靠的也是芬斯和父亲之间的关系。

“但是他们并没有说你烧伤的原因。”安薇尔顿了顿，手指在桌上轻轻扣了扣，“如果只是一场普通的火灾，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不是吗？”

安薇尔总是这么敏锐、聪明，说任何话的时候又总能保持平静，他的父亲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只知道满腔关切与担忧地把安薇尔派来照顾这个挚友的遗孤。

“呃……”莫林奇张开嘴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像是黏住了一样，发出来的声音也格外的沙哑。

“你先别说话，药店的老东西说你要静气修养。等会把药喝了先。”安薇尔心情一般的时候就会对部分人和事失去尊敬，显得大胆放肆。

这确实不是一场寻常的失火事件，但背后的原因只有两个人知道，莫林奇和芬斯主教。

莫林奇的见习骑士队长安利柯在最近觉醒了“火种”。“火种”，多么伟大而耀眼的词汇，传说人类便是利用神明赐下的火种走出了荒野，开辟了自己的文明。而后，“火”便在每个人的血液中流淌，有的人的“火”会在某一天苏醒，有的人则会沉睡至死。火焰苏醒的人被称为“火种者”，拥有着奇异的力量，教堂里的圣火牧师便能用神圣的火焰来治愈人。

这样的人少之又少，也是人类社会里的上层中的上层。安利柯在觉醒之后，最先告诉了关系最亲密的同僚莫林奇，然后两人依据对“火种”贫乏而又充满敬畏的认识，合计了一下，就告诉了教堂的主教芬斯。芬斯让他们不要声张，等他告诉城里的骑士团，让他们来把安利柯接去，即便这并不是骑士选拔的时候。

安利柯也是一名孤儿，在教堂做了快十年的见习骑士，勤勤恳恳，很受老芬斯的信任，也很受同僚们的爱戴。莫林奇因为受照顾的原因，在教堂是和芬斯一间宿舍的。他记得这两天，每到夜里，甚至仅是太阳刚落山，安利柯便会在手指尖点起一簇火苗来给他看。这是很温暖的火焰，莫林奇看到安利柯黑色的眼睛了也燃着明亮的火焰，光明、期盼……好像溢出来把他也感染了。安利柯对未知的前途既害怕又向往，于是许下诺言会在“如果发家”之后带莫林奇去追教堂里最好看的修女“碧儿”（他们都这么叫，然后带他走出边角落的雷德城，去遥远的圣布列斯王国的首都布列斯敦看看，虽然他们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莫林奇觉得这些不像见习骑士该说的话，但一想到他很快就不是了，也就不管了，跟着一起幻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