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卷二(补四)(1 / 1)
2〖三倾三述、隔墙耳语、说与谁人听?〗
“妈妈,我是柔儿。”
“自从你感染风寒大病一场之后,妈妈就好像不要柔儿了,爸爸说我们之间隔了一道墙,这堵墙会把周围出现的声音全部吞进去,所以我们说话你能听见,你一定也在尽力答复,我总是这样想,想着想着如今已经是十一个年头。”
“院中当年你亲自栽下的枇杷树已经长到了我的腰一般粗细,高高挺立,树冠就如同伞盖一样。当风拂过小院时,那种哗哗啦啦的声音就如同十几年前一样,一点也没变。今年有城中管理所的人来通知,说是因为树太大,怕倒伏下来砸毁民居说是要把它砍掉。那怎么可以呢?那不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枇杷树,它是我们与妈妈维系在一起的脐带。我们曾在树下读书认字,妈妈总是很耐心,讲的故事也很有趣。树上的刀的刻痕是我和姐姐的成长痕迹,当风吹落琵琶叶,当枇杷叶被时间浸染成黄色,妈妈总会用剪刀把每片叶子修剪成各自的形状,最后拼成各种稀奇的物件。我的那顶千叶帽,这些年已经失去了金黄色,变得黝黑起来,父亲说是因为总要刷油的缘故。母亲你知道吗?当秋天来的时候,金黄的琵琶总会挂满枝头,又大又圆馋得邻里的小孩们都偷偷的驻留在原地,看了又看,急得抓耳挠腮。每年枇杷熟了,你和爸爸会带着我们俩把摘下的枇杷送给邻里的人。刚开始我其实是舍不得的,但当我听见他们对你的称赞,看见他们发自内心的笑容,看见小孩偷偷摘下几个枇杷偷偷塞进嘴中小脸就像仓鼠一样,看见缺牙的奶奶吃枇杷时那种发自内心的甜意。我知道世界上或许是有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是放弃自己的一些私心,放下一些利益也要去求取的东西。这几年你没能去,人们一见枇杷,总会想起你来,‘那如草叶精灵般的女子’。有人逝去,但是当初那些孩子,总会记得记忆中那个一身绿衣的大姐姐,记得她每年秋天都会带给他们的甜意。那些爷爷奶奶有时会把我和姐姐错认为是你呢妈妈,那时候我总会很开心。因为妈妈还在呢?妈妈没有远去,你还在枇杷树下,你还在雨雾中戴着那顶已经黝黑的千叶帽,你会在每年给枇杷树上添上两道新的刻痕,你也会每年一起与我们一起去赠枇杷,有时你高兴了,就会出现在我们身边,那些奶奶们看到的是你,是那个当年一身绿衣的小姑娘。”
“那些天我和姐姐不顾父亲的反对都告了假,我们就蹲在院们的石梯上,树是不能砍的,至少在我们姐妹倒下之前。后面院子外的人就开始多了起来,有老人,有青年,也有小孩。我们把人都带到院子中,王叔家搬来几张方桌,李爷爷家拿了许多板凳,刘姨拿来她家今年新下山的清茶,就连最小的叫阿洛的孩子,好似看我难过,也把她的波浪鼓递给了我,那小屁孩说只给我玩一会。妈妈,妈妈,我想,这才是你要教给我和姐姐的一些东西吧!它一时间是无法学会的,可能要几年,几时年,我真的好喜欢,喜欢这样的教导放式,每当想起时,就像你在抱着我,心里暖洋洋的。”
“那些天里父亲总是晨兴而去,带月而归,身上总有股酒气。后面有一天,他告诉我和姐姐明天可以去上学了,然后落寞走向自己的房间。在一瞬间我才发现,父亲的背已经有了些许佝偻,头上也已经是星星点点,我好想自己快长大,我要保护姐姐,保护爸爸,保护这个家。”
“在上一年的秋天,因为父亲总是咳嗽,所以我和姐姐用多余的琵琶做了枇杷露。但最后爸爸咬着牙将一碗喝下去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也就是在这个秋天,姐姐定婚了!与的是城中一个小商户家的儿子,我原本因为此高兴,但我见那人风流放荡,名声非常不好,我与父亲都极力反对,但总抵不过姐姐的一意孤行,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看向同心结时,只感觉它的颜色淡了一些,我开始不懂那个一起长大的姐姐,那个最亲最亲的姐姐。妈妈,你告诉柔儿吧!我该怎么办呢?你的婵儿应该怎么办呢?”
……
“今年的春花会好热闹,但我与小妹去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那股热闹劲像是被突然浇灭一般,到处都显得清冷了下来。”
“刘玉卿很好,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父亲当年的影子。小妹武魂天赋比父亲还要出色,这些年父亲为了我们俩的学费常常都只是周末挨着家。带着你不在的痛苦,背负着家庭的巨大压力,父亲这些年才是这个家最痛苦的人吧!”
“我与刘郎结婚后,将会帮扶家里,也会给父亲减轻一些压力。妹妹为这事这些日子与我疏远了许多,父亲也闹脾气,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没有武魂,这辈子就只能是一个普通人,父亲这些年虽然在我和妹妹面前不显现出来,但是他对我和妹妹有没有怨气呢?我曾看到他处理那数不清的酒瓶,看到他就那样静静坐在枇杷树下一整夜,看见他烧掉带血的衣物。这些年来,当初那个挺腰直背,意气风发自从妈妈走后,只有在我们姐妹面前才显出当年的几分意气出来。他太累了,我想为他背负一些,哪怕只有一点点。妈妈,你告诉我吧!告诉我这个选择是正确的,我好怕,怕我从那个家里出来以后,就再也走不进去了。”
……
苏长吉盘算自己的存款,想着大女儿那个傻里傻气的样子,心里面又气又恼。不过快了,听好友说这次任务的报酬非常丰厚,到时候带女儿去把亲事退了,反正自己当初没同意。
他带着酒瓶到了一座墓前,墓碑上是“爱妻绿萤之墓”六个大字。
他用手抚摸着墓碑,好像要在其上寻找出一丝味道出来,可大理石上就像冻结了一层千年的坚冰,冻得他的手有些发抖。
“绿萤啊绿萤,你可真是一个大骗子,当初承诺的同生共死,但却硬是给了我找了个苟活下去的理由。”
“你身体本就不好,我是反对你生孩子的。但你却又骗了我一次,不知从哪里弄的丹药,直到四五年后旧病复发瞒不住了才告诉我。我上辈子是欠了你多少,老天这辈子才会让你来折磨我。”
苏长吉从怀中拿出两个酒杯,将绿是的酒液倒满。“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酒杯轻碰,他将酒一饮而尽。“对饮之人已经不在,这酒就再也吃不出当年的味道出来。这些年我跑了无数的酒家,饮了无数的‘绿蚁’,只是醉人,不再醉人。”
自古最少人间留不住,留下的是什么呢?不过是一个人在其他人身体中流淌着的记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