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如水中浮萍般飘忽不定的皇家亲情（1 / 1）

李坚无精打采地坐在席上，懊恼和悔恨反复折磨着这位曾威严如斯的皇帝，只可惜流光不能倒回，人世间也没有良药能够治愈懊恼和悔恨。李坚在痛中思痛，沉思良久，才缓缓说道：“史珅，拟诏，将军赵弗，本是忠臣良将，投降匈奴乃被迫为之。朕不能明察秋毫，错诛赵家三族，朕向全天下人下发这份罪己诏。另外，赵峪、赵墨苏无罪，其余枉死的赵家人，找块风水宝地，立块碑，好好安葬。”

“是，陛下，奴才现在就写诏书。”

未央宫再次陷入寂静之中，只剩下宦者令史珅研墨写字的沙沙声。

寒风还在未央宫中呼啸，而王隆世的额头上却生出了细细碎碎的汗珠，时而有几滴划落在地。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他是怎样汹涌湍急的心情。

“褚习霖，你原是大将军，现在是太尉，羌国的祸事，你带兵去平了吧。你拟份作战计划，呈到御前，等朕批了准，你就可以动身去陇西了。”李坚撂下话，不等底下臣子答复，便起身走出了未央宫。

“是，陛下，臣遵旨。”褚习霖对着李坚离去的背影叩头。

回府后，王隆世赶忙拟好书信，将接连数月以来发生的这几件泼天大事和皇帝对王家的态度变化一并写在信中，立马遣信使出发，只求尽快将信送到远在万里之外的李辰手上，让他早做准备。

一座美伦绝幻的华楼，从里面的女闾从良了一个妓女，一年后阴差阳错，被当朝丞相看中了。谁会想到，这份不伦不类的结合居然掀起了如此一发不可收拾的荡乱局面。

有人作恶时，总会把自己当做在阴暗潮湿处讨剩饭剩菜的老鼠，在尘垢里游走，却可以不见光。只可惜，麻雀飞过天边，都还会留下几声叽叽喳喳呢。

世间之事，或许真有因果轮回，善恶皆有回应。又或许蓬莱仙岛上当真栖居着神，他俯首过人世间，也看得见这片土地上的悲欢喜乐。

经近三个月的调养，王晗霜后背上的伤口终于愈合了，却被医师明确告知，那道可怖的伤疤无法祛除，会一直留在她的身上。王晗霜受重伤当晚，李坚不等她搽好膏药，就以有国事要处理为由出了椒房殿，从此再也没踏进过椒房殿的大门。

快三个月了，王晗霜早摸清了当晚那个刺客的来历。王晗霜怨恨弟弟王隆世极了，要不是他色令智昏，怎么会生出这一连串祸事？赵峪怎么可能闯宫？她也不至于落下这么一道骇人的伤疤，让皇帝再也不愿意多瞧她一眼。

“娘娘，你慢点，你还需要多休养呢。”锦瑶小心翼翼地扶着王晗霜，生怕她的伤口又裂开了。

王晗霜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宫不能总龟缩在椒房殿，不然，有人该觊觎本宫的后位，还有辰儿的太子位置了。”

“娘娘，云偌素也就是个七品长使，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对娘娘您不敬啊。”王晗霜的贴身大太监童保赶紧恭维道。

王晗霜摇摇头，她感受到了身边已是群狼环伺。换做以前，王晗霜受了伤，李坚必定守在她身边，日夜亲身照料。可是如今她受了这般重伤，快三个月了，椒房殿只有医师进进出出，唯独见不着皇帝的身影。

因为七公主李玞的以死拒婚，皇帝不得已以吴王李章的六县主李莼偷梁换柱，结果导致李莼被活活烧死，羌国王找了借口，派兵入侵了陇西郡。李坚在朝堂上公开给王家人甩脸色，为投降匈奴的赵弗平反，甚至下了罪己诏，就错诛赵家三族一事向全天下人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每每想到这，王晗霜不禁捶胸顿足，她还有什么办法能重新拾回皇帝的圣眷了呢？

在宣室殿内，五皇子李蛟与父皇李坚讨论《商君》，谈到了‘更法’：“夫常人安于故习，学者溺于所闻。此两者，所以居官而守法，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故知者作法，而愚者制焉；贤者更礼，而不肖者拘焉。拘礼之人不足与言事，制法之人不足与论变。父皇，对《商君》的更法之论，儿臣深以为然。圣人不法古，不修今。法古则后于时，修今则塞于势。只有变法革新，不因循守旧，才能使得国家富强，黎民安乐。”

李坚听着，很是满意，无不赞叹地说：“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必法古。你能懂得商君的更法思想，父皇很欣慰。你回去之后一定要多读读《商君》，之前看的《战国策》也不要搁置了。”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定当孜孜不倦，刻苦习书。”

太子李辰被派去云中郡戍边时，便有不少人揣测皇帝此举的深意。公子扶苏劝谏秦始皇帝焚诗书坑术士时，触及圣怒，被外放至上郡。以此类推，皇帝陛下已经对太子李辰心有不满了，这三个月以来，皇帝要再度废立太子的意思更是表达得越来越明显。

废太子李榆的尸首被送到咸阳后，李坚亲自出城迎接，在众臣面前哀恸地涕泗横流。更为石破天惊的是，皇帝李坚下诏，将李榆以皇太子的身份葬入皇陵。众人私下里议论纷纷，皇帝这是将还活着的皇太子李辰置于何地？卫夫人的恩宠一日比一日更盛，原本默默无闻的五皇子李蛟日日频繁出入宣室殿，与父皇谈论商君治国之道。

王晗霜只能在椒房殿里望眼欲穿，心想往日里还真是小瞧了卫圆圆那个女人。她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一爬起来，便直奔她的皇后之位，她那儿子莫不是还妄想着辰儿的太子宝座？

王隆世更是急得团团转，皇帝的恩宠突然降了一大截，朝中大臣便见风使舵，待他的态度也明显不如往日里那般恭敬。王隆世日夜祈求神灵能够保佑褚习霖顺利平定羌国之乱，又连着给外甥李辰送去了好几封信，向他叮嘱了皇帝对王家和卫氏的态度转变，让他先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