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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样啊,你数学也笨?再笨总比我聪明吧!”兰海燕有点自嘲地说:“没有关系的,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可以请教你一些别的问题吗?”
孙天雷心里很明白,她根本不是请教什么问题,纯粹就是寂寞,想找个人搭讪。于是皱着眉头,默默走开,不再搭理她。
兰海燕失望地离开了,这一定伤害了她。孙天雷于心不忍,但又真心不想搭理她,从她身上,孙天雷似乎看到了自己自卑自贱的影子,与其说是讨厌她,倒不如说讨厌自己。
谁知过了两天,兰海燕又在杨槐树下来找他:“你好,可以帮我看篇文章吗?”
“什么文章?”这一次,孙天雷没有拒绝她,而是狐疑地抬起头,从草坪上站起来,接过她递过来的笔记本,定睛一看,竟是她写的一篇文字,叫做《迷惘》,用小楷钢笔字,歪歪扭扭的写了两页纸。
说实话,她真不是写文章的料,逻辑混乱,不知所云,从头到尾写满了怨天尤人,里面有两句话,更让人碜得慌:“我深恋着九泉下的慈母,饮泣于无休止的谣言与中伤,在混浊的岁月中感到迷惘,在懊恼与凄凉中走向轻生。”
孙天雷草草浏览了一遍,问:“你妈妈怎么啦,你不会干蠢事吧?”
她眼圈有点发红,说:“生病死了。就一年前的事。”
“哦,对不起,不要这样悲观好不好,乐观一点。”他劝。
“谢谢。我也想乐观,就是乐观不起来,你说,人活得究竟有什么意思呢?”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迷惘,没有母爱,没有朋友,这滋味肯定不好受。孙天雷心生怜惜,但又能为她做什么呢?除了安慰,似乎无能为力。
“想远点嘛,将来会好的。”他故作轻松地安慰她。
“但愿吧。”她沉默了一下,问:“你看能不能帮我改一下,我想去投稿。”
“什么,投稿?我改不了,还是你自己改吧。”孙天雷刚才生出的那点怜惜突然就消失了,兰海燕太没有自知之明了。他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看自己的书,不再搭理她。
兰海燕自知无趣,叹了一口气,走了。
第二个,是李文远。他也喜欢文学,跟孙天雷臭味相投。他们常在一个蒸钵里舀饭吃,挤在一起做文学梦,甚至在班里搞起了小小的油印刊物,虽然不久就因为资金问题夭折了,但却结下了真诚的友谊,校园后面的小山,不知留下两人多少同行的足迹。
李文远家跟孙天雷家一样贫穷,但李文远性格阳光,字写得漂亮,笑声很爽朗,不过,虚荣心比孙天雷更甚。若论写文章,孙天雷喜欢平铺直叙,以情取胜;李文远则反其道而行之,擅长词藻堆砌,华丽无比。只要两人一争论起来,就谁也不服谁。
除了写文章,李文远还有一大特长,下得一手好棋。有时手痒,便会挤在宿舍的小床上,将装衣物的木箱摆在中间,各自端坐一方,摆上车马炮对战一盘。孙天雷技不如人,有时便要耍赖悔棋,李文远一本正经地讲:“落子无悔,怎么可以悔棋呢?”这种时候,孙天雷只好丢子认输:“不悔就不悔,你赢了!”然后拂袖而去。赢棋之后,李文远心情格外的好,一边哼唱着流行歌曲,一边小跑着追上孙天雷,很有些看不上他的说:“下次摆棋,我让你一个马,或者让你一个车!”孙天雷听得火起:“我要你让?即便是输,也要输得硬气!”
李文远的心高气傲,大家都看在眼里,他太固执于自己的文学梦,成天在课堂上苦思冥想格言警句,就为了拼凑出一篇好文章,能得到语文老师的首肯。他的努力的确不曾白费,那位才华横溢的语文老师,经常把李文远的文章拿到课堂上来当范文,这让李文远十分受用,在同学们面前赚足了面子。
但要命的是,李文远在同学面前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作文了,数理化这些科目学得一塌糊涂。严重的偏科,让李文远在面对高考时,显得捉襟见肘,力不从心。孙天雷抓住这条小辨子,经常奚落他:“你的作家梦不要做得太早。而今当前眼眉下,还是做好功课为上。”李文远不以为然,依然我行我素,沉浸在他的文学梦里。
当孙天雷拿到高校录取通知书时,李文远不出意料的落榜了。临别时,孙天雷问李文远:“还复读不?”他潇洒地甩甩头:“还读个铲铲,到深圳打工去!”“还想当作家吗?”李文远明显感觉孙天雷在嘲讽他,便傲气地答道:“少说风凉话,打工咋了,一样有前途,一样写文章。”孙天雷深谙他的秉性,他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于是在他的毕业留言册上写道:“做自己的梦,让别人去笑吧。”
第三个,是高小云。高小云是个典型的乖乖女,脸庞圆圆的,皮肤白白的,笑容也总是淡淡的。她身材匀称,不胖不瘦,平时少言寡语。每天上课下课,都是准时来准时去,从不迟到早退。论及美貌,她名列前茅;论及学业,她位居中等;论及才华,她默默无闻。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少言寡语的高小云,吸引了孙天雷的眼球,这也难怪,高小云正好坐在孙天雷的前排,每天都在他的眼皮底下晃动,她端庄娴静的气质,低调行事的风格,的确讨人喜欢。孙天雷其实很羡慕高小云的生活状态,甚至想成为高小云这样的人,安安静静,默默无闻。
当孙天雷偷看高小云低着头握着笔冥思苦想三角函数、悄悄把她的倩影画在考试试卷上的时候,高小云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同窗的日子,他们咫尺相隔,却从来不曾搭讪,井水不犯河水,俨然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孙天雷渴望与她相识,想走进她的视野里,听她讲,看她笑。然而,直到毕业离校,他和她也没有发生一丁点的交集,除了那封写得很隐讳的情书,那封没有勇气投给她的情书,那封左右徘徊之后最终被揉成一团扔进角落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