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火烧绵山(2 / 2)
陆贞没出声,又点了点头。尹鲁那把刀一直在眼前晃来晃去,陆贞也略略知道事态极为严重。
陆公又说:“父亲前面跑,他一定会在后面追,你要抱紧,不要坠下马去。”
父子俩说好了,陆公双手插肋,陆贞双脚猛地一踩马背,两相一用力,陆贞噌的一声跃到了尹鲁的马背上。
尹鲁万万没料到陆终父子会来这么一手,正错愕间,陆公一拨马头双腿一夹,骅骝宝马四蹄猛蹬向前窜去。尹鲁情急挥刀就砍,大刀已经抡开了,突然想起来这个人杀不得,又硬生生把大刀向上一引,刀子擦着陆公的发髻划了过去。再回头时,陆公已经出去两丈了。
被逼无奈,尹鲁挥铁掌朝马屁股用力一拍,青骢马翻开四蹄追了下去。陆贞紧紧地抱住尹鲁,耳畔生风像腾云驾雾一样,又是兴奋又是害怕,索性把眼一闭,任由他狂飙。
陆公刚跑出去不远,突然大军后面有人大喊:“有埋伏!”话刚落地,从道路两旁的树上射下来几排箭,队伍立时大乱,后边的人哭喊着急往前跑,车马士卒乱作一团。
正在此时,密林深处突然射来无数支火箭,箭头蘸满牛肉,撞到战车马匹人员落叶之后火苗四处飞溅,劲猛的西南风一吹,顷刻间大火就烧起来了。
道路两侧堆了很多毛竹,被火点燃后噼啪作响,魔兽旅的野兽们受了惊吓,横冲直撞四处逃窜,驱兽咒仿佛也失去了作用,驱兽士们来不及反应,被黑熊一脚踩死的,被猛虎雪豹咬死的,更甚者被群狼撕成碎片。
最惨的当数被绑在木头上的俘虏,没逃几步就互相撞到一起尽数摔倒,野兽们跟上来踩踏撕咬,大火也紧随而至。哀嚎声在冲天大火里不绝于耳,很快就没了声息。
在魔兽旅后面压阵的犬戎兵纷纷四散逃走,却哪里跑得过山火,全部丧生火海,无一生还。
回头望冲天大火,看眼前士卒损伤大半,尹鲁恼羞成怒,伸手把陆贞拎起来举到半空,刀尖顶着他在胸膛上,只要轻轻一送陆贞的小命立时就没了。
陆公就在不远处,但想救他已然来不及。情急之下,他伸手抽出随身宝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厉声喝道:“尹将军,亏你还是堂堂的犬戎先锋,竟然对一个稚齿顽童下此毒手,你不怕辱没你犬戎的威名吗?你只要伤到犬子一根毫毛,公爷我绝不独活!”
陆贞被面朝下高高举在空中,却丝毫没有惧色。他顽皮地伸手弹了一下刀刃,突然大声说道:“黑髯将军,不要动气。夫百病生于气也。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寒则气收,炅则气泄,惊则气乱,劳则气耗,思则气结。又曰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将军大怒大恐大忧,肝肾肺都已经伤得一塌糊涂,再不小心安养,恐怕危矣!”
于此危难之中他居然侃侃而谈,这套说辞极像江湖郎中给病人看病时的唱诀,他如果是个医生,恐怕是天下年龄最小也是境遇最尴尬的了。
尹鲁被他脆声声的一顿教育,眼睛里的杀气减了几分。
陆贞又说道:“黑髯将军,你举着我的时辰超过了龙王,已经是天下第一,快把我放下来吧。”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是个顺气丸,尹鲁登时没了脾气,缓缓把他放下来,用刀尖指点着他的鼻尖骂道:“你这个小杂种,今天不把你杀掉,改日我一定会死在你手上。”
陆贞朝他做了个鬼脸说,“将军所言极是。”
龙七眼见尹鲁杀机已逝,赶忙跑过来伸手要人。尹鲁一抬手,把陆贞扔到了他怀里。尹鲁满肚子气都撒在这一扔上面,力度甚大,把龙七砸倒在地。龙七顺势抱着陆贞满地打滚,不知道在陆贞身上抓到了哪块痒痒内,主仆二人滚出了一地笑声。
陆公见危机已去,这才收了宝剑。
尹鲁怒气稍缓也就是那么一会儿,等抬头看见狼狈不堪的部下,立刻把黑脸拉了下来。
各旅校尉清点人数报上来,近卫旅在队伍最前面,几乎无人损伤;重装旅折损过半,粮食帐篷等辎重也几乎遗落大半;长矛旅和魔兽旅损失最为惨重,长矛旅剩下不到一百人,而野兽旅仅剩下五熊十虎。这几头野兽看上去都有些呆傻,机灵点的要么葬身火海,要么溜之大吉。
尹鲁仰天长叹,却也无可奈何。吩咐部下找个开阔地就地宿营,把陆公一家团团围在中间。大火挡住了追军,大规模袭击不可能发生,林地里纵火的那些喽啰人数不多,不足为惧。交代管宠守夜,尹鲁把得力部下拢到一起,一群人一边高唱西陲民谣,一边猜拳饮酒,不一会儿就醉醺醺地倒了一地。
几千被俘的无辜百姓做了这绵山的冤魂,陆公心下凄凉,走到一个小土堆旁边,搓起一堆沙土,插了几根树枝上去当作香烛。随后双手抱拳迎风伫立,口中念念有词。
陆贞见状跑了过来,好奇地仰脸问道:“父亲,您是在悼念谁吗?”
陆终叹息一声说道:“数千子民在这场大火中丧生,父亲在此哀悼。”
陆贞也抱拳肃立,轻轻地把悼词念了出来:“天亦昭昭,地也苍苍。日月暗淡,风亦萧瑟。物无光华,花无悦色。百草凋枯,万木萧条。感念斯人,今去远矣。於乎哀哉,天地永隔。”
月光下满地银白,下了一层雪一般。
烧了辎重,陆公一家也少了特殊待遇。龙七命家仆就地砍了几根竹竿,拿铺盖长袍给陆夫人在马车上做了个车篷,遮风挡露。大家都围在旁边,和衣睡下。
陆贞躺在陆公怀里,悄悄地问道:“父亲,我今天的典故用得对吗?”
陆公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我儿,可谓对症下药,准确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