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黑狗蛋的姐姐辛德瑞拉(1 / 1)
我出生后一个月,我们全家就在塑料厂的一间宿舍里团聚了,单位办公楼的最顶层。出了月子的我妈带着襁褓中我还有我的姐姐,终于跟我的父亲团聚了!
我们初到天启,还没等我妈在街上大饱眼福,爸爸就把我们带到了单位里。我妈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简单转了一圈,默默记住了打饭、打水、上厕所的地方后,就赶快来到了宿舍里。
“这么小的一间,还不如咱家的南屋大嘞!好在咱结婚时候买的柜子啥的还没弄过来,不然这可放不下。”我妈小声地嘀咕着,不自觉地跟老家的房子比了起来。
“嘘!小点声!单位里的宿舍都是给单身青年准备的,俩人一间。想弄个单间,难着嘞!我这为了把你们娘仨弄到城里,费了老大劲才跟领导申请到的嘞。张处长也是同情咱们,知道咱们困难,才好不容易给咱们找的,你可知足吧!别看是楼顶,可就这么几间,还有不少人排着队等呢!”父亲身怕母亲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显得尤为紧张。
“知足,知足!哪能不知足呢!我就是随便说说。这热水都有现成的,厕所打扫得都比咱老家人睡觉的地方干净。哪能不知足啊!”“嗯嗯,少说两句,别显得咱没见识,让人家城里人笑话。注意影响。”
“知道知道,保证不多说话!”八年了,我妈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不用守活寡了,不用在别人“寄回衣服”的“玩笑”里担惊受怕了,她不用围着灶台转了,不用在地里耕耘了……这虽然是一间小的不能再小的房子,但她内心的喜悦像是火热的太阳一样,任天启的雾气再大,也是遮也遮不住的!
“我请了一天假,你先收拾收拾,等你收拾完,我带你们娘仨出去逛逛,带你去看看三层楼高的金龙商场!然后,给你也买身衣裳。咱们全家再去照相馆拍几张相!”还没等我爸说完,我妈就麻溜地收拾完了本就不多的几件行李,然后高高兴兴地带着我们姐妹俩跟爸爸出去逛街了。当然,我们最终也没有在金龙商场消费一分钱。不过,爸爸并没有食言。他在金龙商场旁边的大棚街,用了二十分钟砍价,仅用了商场里五分之一的钱,就给我母亲买了一件漂亮的呢子大衣!我母亲欢喜极了!
我姐姐也很欢喜,她第一次吃到了饼干,黄色包装的钙奶饼干!每一片都散发着浓浓的奶香!姐姐小心翼翼地吃着,她恨不得连每一粒残渣都吸进嘴里。
照相馆里,我姐姐梳着羊角辫,站在一大盆假花旁边,笑得像花一样。她真上相,我后来经常指着这张照片说,上面的人是我。那天,爸爸妈妈也很开心。他们都笑得那么自然。
只有我,光着脚丫子,手里拿着半根香蕉,一脸的不高兴,就像是刚被哄好。也许是因为这么多照片,我只在那唯一的一张全家福上出了镜。我像个工具人,又或者他们觉得我根本不在意拍照,我只在意吃。这也可能是我从小就不爱吃香蕉,不爱拍照的原因。
另外,我最不想承认的是,我确实丑,特别是和我的亲姐姐一对比。她漂亮,樱挑小嘴、雪白的皮肤、坚挺的鼻子,还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另外,她还有一对从小被我称为眼袋的卧蚕。小时候,她漂亮可爱,我那两个有文化的叔叔们抢着为她起名,最后定了“淑慧”;长大了,火车上的老奶奶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她长得像山口百惠!
而我呢?淑慧同志总是亲切地称呼我为黑狗蛋儿、狗蛋儿,或者二狗狗。我那时候想,是不是因为她自己属狗,于是也想让我跟他一个属相?姐姐长得像爸爸,我长得像妈妈。我妈妈从小告诉我,“狗不嫌家贫,孩儿不嫌母丑”。这两句,好像都在说我,二黑狗蛋儿既不嫌家贫,也不嫌母丑。
淑慧又穷又漂亮,她就像现实版的辛德瑞拉。遗憾的是,并没有善良的女巫帮助她。她没有漂亮的水晶鞋,她总是穿着廉价的、不合体的衣服去上学。学校里也没有王子,却有合起伙来欺负她的一群小蹄子。不过,漂亮的淑慧总能在某个男孩子的帮助下,化险为夷。
我那时在想是不是长得好看的女人,都不需要在人际关系上动心眼子,毕竟她们掉掉眼泪就有人出来“伸张正义”了。后来,张无忌告诉我们,千万不要相信漂亮女人,因为她们都又精又坏。要不说金庸老先生的话,还是别信,我怀疑他可能没有被大美女翻过牌子,颇有点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
辛德瑞拉的招数,二黑狗蛋儿可是用不了,那只会让我变得更像是需要被铲除。
我还没有步入幼儿园的时候,就早早地感受到了来自周围孩子们的恶意。那群小区里的孩子总是用各种难听的话伤害我。他们比我大些,他们早就上幼儿园了。说话还说不明白的我,总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反驳,妈妈有时候会教我用什么话反击。但是爸爸说不可以说脏话,我便把好不容易学会的骂人的顺口溜全都抛在了脑后。我比姐姐幸运,别的小朋友欺负我,从来不动手,他们只动嘴。他们只是一边喊着“她是农村的”,一边驱赶我。
我当时以为农村的就是穿着破烂的,但我不确定,于是我问爸爸:“爸爸,我是农村的吗?那些小孩儿们说我是农村的,不跟我玩!”
“你不是农村的,你有城市户口。你出了满月就有城市户口啦!你现在这不是在城里吗?”我听了以后开心极了!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个事实告诉那些小区里的孩子。可是我没想到的是,他们仍旧驱逐我,他们不允许我进小区。他们明明相信了,却说我是骗子,好像我不配跟他们拥有同样的身份!
我就好像粪蛋落入了猫窝,他们拼命地把我埋起来,埋完了还得舔舔爪子,证明自己从来洁白而又高贵。我把这个称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