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 / 2)
白晚却无奈中带着点戏谑回了句:“我妈妈也算不上画家吧。”
夏鸿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刚想要说些什么来挽回,却又看到小白音忽然惊讶地喊:
“姐!妈妈给我的那张画没了!”她抬起头,黑亮的瞳孔中满是不快。
白晚辩解:“可我刚刚根本没打开过你的画册!”
夏鸿也表示自己也留意过附近有没有其他的,但这边都是绿植和花圃,如果有一幅突兀的画,应该也很容易被发现才对。
看着白音一脸不肯罢休的样子,白晚只能装装样子,表示一会儿陪她再找找。
但实话说,白晚却根本不在意这个,因为白音本来就迷迷糊糊的,说不定昨天晚上妈妈画到很晚,根本没有给她,是她自己想当然地以为已经放进画册里面了。
“谢谢夏叔叔,一会儿我陪她再找找吧?您今天来应该是有事找我爸吧?”
“嗯,跟他商量一下关于最近集团的一笔融资渠道的事。”
会客厅的那个女人是丰海银行的,既然夏鸿今天也来了,难道是她想多了?今天他们就是来谈工作的?
“那您先去吧,不要耽误你们的工作!”
将夏鸿送走,她跟妹妹在这里例行公事般地找了一遍,依旧毫无发现,拉着悻悻的白音回宅子里。
“可能妈妈并没有给你,是你记错了吧,阿音?”
白音撅起小嘴,不满地反驳道:“没有…妈妈给我了”
“那你告诉我,妈妈是什么时候给你的?又是怎么给你的?”
“…妈妈说她画完会帮我放进画册的。”
“那你有亲眼看到妈妈给你放进画册嘛?”
白音鼓了鼓小腮帮,明明不服气却又委屈地摇了摇头。
“好啦好啦,妈妈一定是想让你早点睡觉才这么说的。说不定,妈妈根本还没画完,或者画完了也忘了放进去,我们待会儿去找她,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
上楼的时候,她还是抑不住在意的目光,瞥了眼会客厅,这次的门严严实实地关好了,她仿佛能听到室内断断续续的讨论,嗡嗡地送进耳朵里……
不知为何,白晚心里莫名生出一股烦躁。
今天早上被麻雀吵醒令她不是很舒服,妹妹又闹着要找画,一贯只有在工作日才有人的会客厅,今天却有一个陌生女人,容貌姣好,装扮精致。她那会儿真的在聊工作吗?
走到母亲的卧室门前,白晚想把这些烦闷都告诉妈妈,可妈妈会听她的这些无厘头碎碎念吗?她昨天晚上好像晚饭都没吃完,就回房间了,那是不是给她准备好早餐再来找她比较好呢?
“姐,我们敲门吧?”白音扯了扯她的袖口,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还是先把妈妈叫醒吧。
她用左手生硬地敲了敲门,右手依旧拉着白音。
屋内没有反应。
她又敲了三下,“妈?你醒了吗?”
依旧无人应答。
这次白音也一起敲了敲门,一并喊:
“妈妈,你有把阿音的画画好吗?我可以来拿嘛?”
依然悄无声息。
白晚感受到拉着妹妹的那只手温度逐渐下降,不知从什么时候冒气了涔涔冷汗……
“妈!我们进来了?!”
她不由分说地用力拉开了门闩,但眼前这荒诞的场景,令她感到仿佛自己还身处梦中——
麻雀还没开始叽叽喳喳,她还没有被吵醒,还没有打开窗子,画册还没有掉,阿音也没有吵闹着要画——她的周末还应该在床上等待着自然醒……
“妈妈——”妹妹失声喊了出来!
那一秒,白晚本能地跪到地上,条件反射般地,伸出双手用力捂住了妹妹白音的双眼,但她自己都无法相信,母亲为何会躺在床上,面容平静,手腕上的鲜血已经凝固,滴落到地板上的血液几乎已经凝固,雪白的床单上也被母亲的鲜血染红——
仿佛是母亲平日里最爱的留白式作画,神秘又震撼。
母亲那样忘我地眷恋着自己的艺术,此时却也如同一幅凄美的画作,离开了这个世界。
长大后的白音总是会想起那天清晨,后来的很多细节,就像是一场蒙太奇的记忆……
在姐姐蒙上她双眼的那一刻,她是明白的,妈妈走了,后来听说看到了她的遗书,是自杀。
听说妈妈嫁给爸爸的日子并不快乐,好像是因为爸爸对她的天赋无动于衷?她还不太明白。
可最终也没能问妈妈,那幅画到底画完了没有?也可能并没有画吧,一个对这个世界毫无眷恋的人,怎么会有心思作画呢?
据说姐姐白晚那天,在看到母亲的遗体后整个人就失控了,直到有人来现场处理,她拽着白音走出那间房后,自己就疯了般地跑去白长黎的会客厅,不由分说地就开始疯狂辱骂着自己的父亲,和那个叫做陈菁云的女人……
白音在门外听得真真假假,姐姐一直在喊:
“是你害死了我妈妈!我知道是你!是你们合起伙来害死了她!我要报警!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看着姐姐从会客厅踉跄地冲出来,不小心撞到了她,她永远都记得那狼狈的模样——满面泪光,发丝凌乱,可她眼底的冷漠和愤恨却像是一把藏不住的匕首。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却将她留在了这里。
后来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听说失踪的白晚出了车祸,沿海高架失事,尸体都没打捞上来。
“姐姐不回来了吗?”
年仅八岁的白音在听到这样的消息时,没有泪如雨下,反倒是异常淡定地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白长黎的表情五味杂陈,他一手把小女儿搂入怀中,口中却不停地叹气,她还这么的小,该如何承受得住母亲与姐姐的相继离世啊,她是那样的崇拜着母亲,并依赖着姐姐,白长黎想,往后余生也只能尽力去治愈小女儿的伤了。
其实她彼时就清楚地明白,姐姐也去世了,但父亲却以为她什么都不懂,真可笑,她为什么要懂呢?她也希望自己不懂,这样她也根本不会在意后来发生的一切——
深秋,自己的父亲与那天在场的女人陈菁云举办了婚礼,她带着自己的儿子陈翊,住进了白家的宅子里,妈妈和姐姐走了,陈菁云母子来了,明明她白音什么都没有做,可是却什么都变了,心里像是已经被搬空了。
白音的童年就在那个秋季戛然而止,止步在那个姐姐被麻雀吵醒的早晨,止步在那幅妈妈永远未完成的画作,止步在自己在看到妈妈躺在冰冷的床板上,下一秒被紧紧捂住双眼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