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步之遥(2 / 2)
陈翊缓缓回神,推开她走到角落里的留声机前,犹豫着解释——
“……我是想找个地方练《一步之遥》的,没想到吓到你了。”
所以刚刚……是他在这个房间里?
“刚开始我自己弹了几段,这钢琴好久没调音,我弹得也不熟,才放了唱片,刚调试好你就突然闯进来……”
白音环顾四周,这个房间的角落有一个留声机,还有一墙唱片的橱窗,所以那会儿钢琴也不是什么“无人自弹”?帘幕的“血迹”只是由于花卉图案过于集中。
“那你练舞,还要关灯吗?”
这问题问得陈翊有些窘迫,他指了指另一面墙上的镜子,“……我练得不好,不太能看。”
白音下意识地走向那面镜子,斑驳的表面,人看上去都要扭曲了。
“那尖叫声是……”
“夜里山风大,所以刚刚一开门,穿堂风声音太大,有点像人在尖叫吧?”
好像还真是这样……
这间屋子应该就是用作音乐室的,设备一应俱全,宋家人大概一直都把它当做摆设,附庸风雅,所以这里面的所有乐器设施,都没找人保养过,怪不得看着格外阴森。
白音心中惴惴,看来自己最近真的太疑神疑鬼了,总是做噩梦也罢了,竟然连听到一首曲子,都能想到当年的事……
“阿音,你会跳探戈吗?”
陈翊莫名在身后问起。
“……会,不过我这几年没怎么跳过。”
“要不……陪我练一遍《一步之遥》吧?”
“?”
“你也看到了我那会儿的水平,肯定是上不了台面的。”
刚把自己吓破了魂儿,这会儿还要陪他练舞?
“你的舞伴是宋知袅,跟我练不会有什么成效的,况且……明天你们就正式上场了,肯定来不及。”
听着白音一本正经的“谆谆教导”,对方置若罔闻,催道:
“来不来得及是后话,我们先跳一次,就当是你带我练习了,好不好?”
说着他就换上了另一卷黑胶唱片,前奏吱吱呀呀着响起,他走上来催促白音朝中间站,大概是看到她穿着拖鞋,安慰道:
“你随意跳就好,不用担心踩到我。”
陈翊什么时候学会这软磨硬泡的伎俩了?
但秉持着“来都来了”的优良原则,白音的心情刚从一场惊魂里解脱,随着小提琴的前奏如流水般落下,两人都站定了位置,陈翊的双手已然归位,只是那只虚放在她背脊上的手,格外克制有礼。
她的身躯不自觉地跟着节奏,随着对方一起摆动……
纤细的手指,力道适中地落在他的掌心,微凉,微烫的触感,拉扯得刚刚好。
她一直觉得探戈这种舞蹈,极具暧昧,动作幅度就不必说了,男女舞伴之间的交头接耳,更如情人窃窃私语般热情。
甚至能听到步伐交错之间,他那若有似无的换气喘息……
尤其是这首家喻户晓的一步之遥,本就在音符、律动之间,倾尽了情人间忽远忽近的追逐,咫尺天涯般的爱意,怪不得俞南风要给他们选这首,这暧昧的氛围,陈翊还不被宋知袅拿捏得死死的?
随着下一个八拍高潮的推进,原本爱人间的若即若离,就要随着这铿锵的旋律,走向追逐的炽热,在那两拍的推进之下,她已忘却了适才那场“恐怖袭击”,取而代之的,是与陈翊两掌相对的酥麻之意,还有负在她腰间的另一只手,游刃有余地带着自己的身体腾空、旋转、下坠……
正如此刻她的心一般,恰如其分地落进了他的手掌间。
他一次都没有踩到她,反之,舞步异常熟练,丝毫没有乱了节奏。
白音暗暗疑虑,他不仅娴熟得不似傍晚,连装束也一点不随意——正肩衬衣配上丝绒领结,利落得体,价值不菲的腰带也勒得规整……
只是一个人默默练舞而已,这装扮得过于正式了吧?
白音顿时慢了一个脚步,不偏不倚地踩到陈翊的鞋面上——
“对不起!”
果然,跳舞的时候不能走神,可陈翊丝毫没在意,继续拉着她的手跟节奏走……
每当要进一步贴近彼此的身体时,他都会刻意保持着分寸,游刃有余,可白音依旧感到身体格外发烫,是因为舞蹈的律动吗?
在音乐停止的那一刻,窗外的风依旧婆娑,树影依旧斑驳,像是无声的观众,贺着二人律动的彩。
一时间,万籁俱寂。
刚刚过去的两分钟,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一场若即若离的暧昧盛宴,在她的指尖悄然绽放,在他未宣之于口的情绪里,藏于心际。
陈翊的气息近在咫尺。
“阿音……”
他垂眸低声唤着她,这是第一次,白音觉得这个称呼仿佛被下了蛊,让人迫切想要回应。
“还害怕吗?”
害怕?
是指那场惊魂闹剧吗?
可此时此刻,望着陈翊那双盛满柔情的眼神,白音有一瞬间大胆的恍惚——
如果他能吻下来,那便是这场《一步之遥》最好的落幕。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居然有这个可怕念头,毛孔的知觉适时恢复了——
“好痒。”
这不着边际的两个字,瞬间把陈翊的思绪扯回,上一秒他还是遨游天际的飞鸟,现在忽然被猎人一枪命中……他的大脑再度恢复常规运转。
“……痒?”
“我是说……”
白音轻轻推开他,将她手腕上那颗好大的包亮给他看,“这山里的野蚊子还挺厉害。”
原来是说这个?
陈翊如释重负。
“……这就是你半夜跑出来的原因?”
“嗯。”
“你房间里没有放驱蚊药嘛?”
“没找到才下楼的。”
陈翊直接拉着她走出了琴房,朝偏厅的小客厅走去,翻箱倒柜了一番找到药膏,递过去。
“先将就涂一下吧?看明天要不要找医生来看看,万一山里的虫子毒性大……”
“不至于,这个就够。”
白音将他手里的药瓶直接抽走,回身坐在沙发上,先给胳膊上涂了涂,然后撩了下睡裙,那条纤细白皙的小腿肚上,不偏不倚地扒着一个殷红的蚊子包。
她轻旋了下膝盖,做了一个翘二郎腿的动作,好让上药的角度更方便一点,侧开叉的睡裙正好落到一旁……
但也正是这旁若无人的小小举动,让倚在餐桌的陈翊心旌摇曳了那么两秒,他下意识地别过眼去。
可那颗小小的殷红的蚊子包,像是一颗种子,种在了他心里。
竟然让他也觉得……好痒。
“你探戈明明跳得很好,为什么要装不会?”
涂完药膏的白音站起身来问。
“我不想跟宋知袅出这个风头,故意装怂罢了。那会儿请你一起跳舞,是看你被吓得不轻,怕你有什么阴影,毕竟我们还要在这里呆一周呢。”
怪不得他那会儿问害怕吗,原来心思藏在这。
这漫长的一天实在是过载,她道了声晚安,欲上楼休息,却被陈翊叫住——
“阿音,我知道你被当年的事困扰,我没资格说对你感同身受……”
她的脚步怔然停下,却没回头。
没想到陈翊居然能想到这,是因为目睹了那会儿她被吓到的“惨状”吗?
“我也很早就失去了亲生父亲,多年以来,我妈一边照顾我一边忙着她的事业,直到带着我来到白家…我看着你因我们的出现而日渐寡欢,不爱讲话。
我明白自己不配理解、心疼你的遭遇,因为我们本就是你童年的破坏者,但现在你既然回来了,那不管将来如何,我希望你可以多信任我一点,就像今晚你愿意与我跳舞一样……
能跟你跳《一步之遥》是我的私心,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离你一步之遥的地方,我不会放弃你。”
这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明明那样平静,平静像秋天的落叶毫无声息,她却感到震耳欲聋。
在过去人生的无数个瞬间,她总是理所应当成为被放弃的那个,尽管她什么都没做。
她常常想,这世界上是没有可依赖的人了,如果有一个人真的不离不弃,她也势必不会信。
可此刻,她应该相信吗?
白音没有回复,默然离去了。
陈翊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心中翻涌的情感几乎将他淹没。
现在还不到宣之于口的时候,他暗自庆幸,刚刚那场落幕没有越距——白音还没有对他完全信任。
想到这,他忽然意识到那房间角落里的留声机,像是忘记了什么,立刻折返回去。
琴房的窗子大开着,穿堂风再次灌了进来,而那卷录有林慕生前弹奏的黑胶,早已经不在留声机旁边了……
他愤懑地叹了一声,果然,感情误事,早知道那会儿就该把房间反锁上!
陈翊在房间里检查了一番,但对方很狡猾,几乎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思索良久,他朝程灵溪发送了一段话——
“有人偷了一卷黑胶,帮我盯一下别墅里的人。顺便,最好别让阿音一个人行动。”